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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修完=v=
二十一

张新杰放下手中的温度计,红色的汞柱逼近三十九的黑色刻度。韩文清还没有醒,呼吸沉沉地躺在那里,身体上的肌肉摸起来还是硬邦邦的,只是平日里严厉的眼眉此刻变得柔和了多,像一只熟睡的大猫敛起了利爪收起了尖牙,毫无防备也不具备任何威胁。

就好像是再也醒不过来。

张新杰把手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在与他的掌心距离不到五公分的地方是韩文清尚还在跳动的心脏。他第一次感到疲惫像是大海上的黑夜,望不见遥不可及的灯塔,在毫无方向的漂泊中只能任凭它从每一个方向将自己紧紧地包裹住。

而下一秒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张新杰收回了手走过去开门,发现张佳乐正硬拖着一脸讳疾忌医的孙哲平神情紧张地站在那里。

“有事吗?”张新杰有些讶异。在他印象中,张佳乐虽然偶然有些跳脱,但做事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绝不会这样随便带着外人靠近韩文清的卧室这种霸图高度敏感的机密场所。

“有。”他紧紧抓住了孙哲平的手,捏紧的指节微微发白,孙哲平感受到了他手上的力度,微微收敛了一下自己脸上略带嫌弃的表情,安静地看着张佳乐的侧脸,看着他从敲门前的忐忑到张新杰开口询问时下定决心后的坚定。

来这里是危险的,更何况还带着军团的头号通缉犯,就算心照不宣没人真的会动手抓他,以张佳乐现在的处境,他也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此举是有多冒险。

明知不可为,却非要为之,最傻却也最有魄力。孙哲平想。看着张佳乐的侧脸不想移开目光。

“你能救他吗?”

张新杰被他这没有前言没有后语的话搞得云里雾里,孙哲平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可他却看到张佳乐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唇被咬得发白,嘴角的弧度就慢慢地松垮了下来。

“他不能。”孙哲平找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靠在门框边上,轻轻地摇着被张佳乐握紧了的手,说得云淡风轻,“三年前就试过,但那种病毒无法根除。不过,你看我都多活了三年了,现在不也还活得好好的吗?那种疫病看来也不是那么致命,而且好像也没什么传染性。”

看张佳乐对着孙哲平瞪眼,张新杰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他说的没错。”

张佳乐一愣:“所以,那种疫病其实不是百分之百死亡,还是能活的是吗?”

张新杰摇摇头:“不是这句。我指的是……是我不能治。”

张佳乐沉默了,像是被泼了一头一脸的水彻底哑了的炮仗,而孙哲平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紧。他不知道怎样安慰张佳乐,这分明是他自己的事,可张佳乐真奇怪,看起来那样痛苦。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不曾觉得有多难过,只是看到张佳乐为自己哀伤,他便有些受不了了。

他想要上前抱着他。尽管张新杰就站在边上。

可张佳乐到底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再次开口时声音虽然有些微微发抖,但是却还克制在平静的范围内,“我知道了。谢谢您三年前救活了他,打扰了。”

他拉着孙哲平就要走,却被他扯住了。

孙哲平看了一眼张新杰,出乎意料地关心起了韩文清的情况。

“不怎么好。情况看来有些复杂,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张新杰并未隐瞒,“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张副官和林副官能暂时帮忙分担一点军务,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关于奇英的事情,林副官也已经跟我报告过了,如果他能帮上忙的话,那再好不过了,如果他有哪里做的不好,请严肃不留情面地惩罚他。”

张佳乐点了点头。可张新杰知道,他现在大概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旁人说的任何话他多半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除了点头,什么也不会表态。

张佳乐疾步在走廊上走着,孙哲平在后头跟着。

“喂……”

走了大半程,孙哲平终于忍不住叫他。可是张佳乐没理,仍旧埋头快走。

“我说你这是在跟谁较劲呢?”

孙哲平小跑了两步,与他并行。

“喂,我说话你听见没啊,张佳乐!”孙哲平伸手拽他,他脾气不好,这会儿已经忍到极限了,“你这张脸摆给谁看啊?我他妈回来就为了看你哭丧着脸?!”

“孙哲平你这个混蛋!”

“我怎么混蛋了我,那病又不通过性传播。”

张佳乐咬着牙,一拳头挥上去打在了孙哲平的脸上,突起的骨头撞上皮肉,一点没手软,“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我操你全家!你当初就是思量自己活不长想自个儿悄悄死在外头不让我知道是吧!还有叶修!你俩就是串通好的吧!没想到回来了还不肯说实话,我张佳乐在你心里是不是特别蠢,被你三言两语就能耍得团团转!?”

孙哲平歪着嘴,捂着半边青了的脸转过来,张佳乐出拳又快又狠,像是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挨了一拳,自己刚才的烦躁反而平息了,问道:“打完了气消了没?走了。”

“滚!”

“不滚。”孙哲平眉毛一挑,说得颇为无赖,他倒是没什么,反而揍了人的张佳乐站在那里浑身发抖,脸色发白,“我怕我滚了,你哭得稀里哗啦的,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你他妈就欺负我了!”张佳乐嚷得理直气壮,他上前揪住了孙哲平的衣领,狠狠地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喂喂喂,讲讲道理啊。”孙哲平握住了他的手,人却被他推到了墙上,看着张佳乐微红的眼角不知是不是真被气到了。

大概张佳乐真的是自己的克星。孙哲平想。

看着他的样子,他那团无名起的火又被浇灭得透透的。明明快死了的人是自己,却要反过来安慰别人,不但如此,还被揍了一拳,伤筋动骨的。孙哲平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本还想要同张佳乐再讲讲道理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就听到张佳乐说:“你能多在意一点自己吗?”

等等,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些。孙哲平看着一秒钟前还气势凌人恨不得把他剁碎了做成馄饨馅儿的张佳乐这会儿像是漏了气的气球,语气听上去竟然有些哀切。

我怎么不在意自个儿了?孙哲平还在迷茫,就听张佳乐垂着脑袋又说道:“能不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吗?”

孙哲平哑然,张佳乐抓着他的衣领还没松开,却也只是虚虚地拽着了。他低头看着张佳乐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沉默了会儿:“是你把别人的事儿都看得太重了,什么都想替别人负担一起扛,拿得起放不下说的就是你。有时候,我宁愿你没点良心,好过点。”

“所以,在你看来,我同别人没什么两样。”张佳乐咬牙切齿。

唉。孙哲平叹气。大夏天里张佳乐的手有些潮,摸上去冰凉凉的。

你非要这样挑我话头里的字眼儿我也没办法。孙哲平说道。

他握紧张佳乐恼羞成怒要抽去的手,淡淡道:“可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二十二

张佳乐抱着狗坐在临时指挥室里,孙哲平被楼冠宁叫了过去,而他自告奉勇地表示自己要帮他喂狗。

桌子上面堆满了上周的文件,原本这些都是他和林敬言共同决断的,林敬言签完了名就在等他的了,可现在韩文清和张新杰已经回来,这些等待他签署实施的文件反倒变得处境尴尬了。

他的手指在小狗柔软的长毛里揉啊揉,吃饱了的小狗挺着沉甸甸的肚子趴在他的腿上,热烘烘的,他却也不嫌。

他在埋怨自己。这病又不是孙哲平自己想要感染上的,他却在一味地清算自己被他隐瞒后的痛苦而忘了对方不但要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可能还要承受着比他更盛百倍的苦楚。

挥在孙哲平脸上的那一拳让他后悔不迭,那只手微微发热,怎么摆放都觉得不自然,难过得要命。

他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否则他良心不安。

他摸着小狗毛茸茸的小脑袋,它懒洋洋地掀了掀耳朵,吃饱了就睡的习惯让它被养得滚圆。大概是因为以前流浪过的缘故,所以看到吃的,就会拼命往嘴里塞,看上去怎么也不够似的,生怕一转眼,自己又变得一无所有。

张佳乐这会儿就有点害怕。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准备去找孙哲平。刚拉开门,就瞧见那人手里拿着一个冰袋捂着半边脸准备推门进来。

“挺巧啊。”他哼哼了一声,“要出去?”

张佳乐摇了摇头,火急火燎地伸手帮他按住冰袋:“还疼吗?”

“疼,疼得我现在同你说话都吃力呢。”孙哲平看着张佳乐一脸愧疚的表情,忍不住想要笑。

“对不起对不起。”张佳乐连着说了两句,心里酸得发疼。

“没事儿,瞧你还当真了。其实你的拳头跟棉花似的。”孙哲平取下了冰袋,捏了捏他的手,“叶修带着的那个小医生帮我看过了,还好。”

“要不,你也揍我一拳,我心里好受些。”

“说什么你,天太热把脑子烧糊了?”孙哲平说着还煞有其事地伸手摸了摸张佳乐的额头,把冰袋搁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这会儿倒是不讲究了。”张佳乐被突如其来地冰了一下,整个人往后一缩。

“我同你讲究得过来吗?要是和你讲究,咱俩早就掰了。你就认命吧,这辈子也就本大爷能受得了你,你也别再去祸害别人了。”大概是脸颊那热辣辣的感觉又攀了上来,孙哲平就不客气地把那冰袋又给拿了回来自己捂上,“一会儿找那个小医生再拿一个。这捂着还挺舒服的。”

“对不起……”

要是搁在平时,张佳乐早就跳了起来,指着他嚷嚷是自己做出了重大牺牲降服了孙哲平,换作别人谁受得了他的脾气。看着他低眉顺眼说话的模样,孙哲平心里一动,不客气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好了,扯平了。我不爱听,你别说了。”

额头上轻微的疼痛还在持续,神经末梢传递过来的感觉让张佳乐怔了怔,他这才发现三年不见的孙哲平其实也有了些改变。原本狂妄嚣张、目空一切的青年人现在却已学会了包容,甚至是笨拙的体贴。而自己的情绪却总在关键的事情或者重要的人面前失控,他原本明明是心疼、是难过,却无法用适当的方法表达出来。可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孙哲平竟然完全明白这种情绪背后的他到底怀着怎样的悲伤。

一定是因为有过同样的悲伤,才会这样平静地承受。想要同他分担痛苦的人明明应该自己,可是,自己却无意中把这些痛苦全都发泄出来还给了他。

而他,云淡风轻地接过。

因为,这些痛苦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他一定是这样认为。张佳乐想。

“那说点别的。”张佳乐咽了咽口水,重新打起了精神,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吗?有什么忌口的吗?这算是潜伏期吗?一般爆发前都有什么症状?国外的医生也看不好吗?”

“等等……”孙哲平笑了,“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而且,你就打算让我站在门口吗?”

“抱歉……”这时横插进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被打断了对话的两人将目光投向了突然出现的人。

安文逸站在那里并没有轻易地走过来,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只是想要来找孙先生,告诉他我暂时会在霸图医务室里帮帮忙,如果他需要冰袋的话,可以去那里。不过……我能问问,你们刚才说的潜伏期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吗?”

两人面面相觑,孙哲平笑笑:“你听错了。”

安文逸咬了咬唇,似乎不甘心被这样一句话打发,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那大概就是我听错了吧。”安文逸淡淡笑道,“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告辞了。不过,还是要再恭喜孙先生一次。”

“谢谢。”

“什么事需要恭喜?”张佳乐这会儿有些莫名所以。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叶修已经撤销了我的通缉令。”孙哲平笑了笑,拍了拍张佳乐的肩膀,“还不笑一个?”

张佳乐张大了眼睛,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有些吃惊,回过神后却觉得叶修是另有所图。早不销晚不销,别说叶修这是因为与孙哲平重逢了,这才想起自己的老兄弟还挂着通缉令于是一拍大腿心血来潮地把他的案子给销了。叶修可没这么甜。张佳乐想。

“怎么,这也不高兴?”孙哲平捏了捏张佳乐的脸。

“我哪有不高兴。”张佳乐追问了句,“那老小子没什么交换条件吧。”

“没吧。我答应帮他搞搞兴欣算是交换条件吗?”

张佳乐咬牙:“兴欣是军团直属部队,你要是在兴欣挂名就得重新政审,他当然要把你的通缉令撤销掉。这哪里单单只是为了帮你嘛,这只叶狐狸!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安文逸在一旁听着张佳乐的心直口快多少有些尴尬,想要转身偷偷溜走,却看见叶修正晃晃悠悠地走来,身后还跟着莫凡、林敬言和宋奇英。叶修看见他时表情淡淡的,似乎对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只是打量他的时间明显放得有些长。他伸手揽过了安文逸的肩,转头对两人笑道:“怪不得我一直喷嚏不断呢。张佳乐副官你不厚道啊。”

“哈,你还说!”张佳乐见叶修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便一把拽紧孙哲平的手臂,气鼓鼓地说,“我可告诉你啊,你别因为我们家大孙特仗义就想耍些小手段就这样让他感激涕零从而达到你狡猾的目的。我已经识破你的奸计了!”

“呵呵,我哪敢啊,你那么厉害。”叶修笑道,“上军校训练营那会儿我不过就在小树林里放放广场舞的音乐,你就拎着啤酒瓶子追着我满操场跑,现在想想我还心有余悸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便勾起了张佳乐的回忆,那张脸都气绿了,跳起来就要同他掐架,孙哲平眼明手快从后面把他抱住,小声道:“人都在呢。”

张佳乐瞥见了宋奇英的脸色和林敬言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自知有些失态,便悻悻地在孙哲平的怀里安静了下来。他偏过头不看叶修,叶修也无可奈何,只得干笑两声。幸好孙哲平完全不在意这些。

“我没见到张新杰,他说抽不出空来见我。”

“嘿嘿,见我们大霸图的秘书长是要按他的时间表来的,他每天都有固定的会客时间的。”张佳乐哼哼了两声,对叶修吃了闭门羹表示喜闻乐见。

“他只说你们俩现在还在帮忙分担军务,我想,同你们说说也可以。反正早晚都要说。”见张佳乐竖起了耳朵认真起来,叶修笑笑,“我来这里可不仅仅是告诉老韩关于末日的预言,而是,要请霸图帮忙呢。”


二十三

听到叶修是来要帮手的,张佳乐不由紧张道:“怎么,又有人要兵变了?”

张佳乐说的是三年前嘉世部队的一场哗变。秘书长刘皓与陶轩与外勾结,趁着边境被入侵时发动兵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当时就已经是军团司令官的叶修软禁,用他的名义签署多道军令,一时之间流言四起,整个军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各支部队疲于应对,叶修更加孤立无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修已死,故事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之后的事情更是成为了一场传奇。先是叶修单枪匹马从嘉世逃出,被庞大的嘉世部队追杀围捕,宵禁数月,而他竟也能在这样的危机中生存下来,还用最短时间拉起了一支部队,夜盗帅印、烧毁嘉世军需仓库、突袭营地反攻指挥塔等等行动将一个庞大的嘉世打击得七零八落。

现在说来不过寥寥数语,可那段时间每个人都过得惊心动魄。当时还在百花身居高位的张佳乐亦不可能独善其身。迷雾一般的纷争战乱、分不清到底谁是谁非的内忧冲突、孙哲平率部被假令调往了前线抵御外敌,再见面时,却是重罪在身,匆匆一别后再会无期,那是他人生中一段尤为灰暗的日子,就连现在再回忆起来都频频皱眉,他自然相当紧张。

张佳乐知道自己不像叶修那样可以事事通透,进退得宜,他能做的就是坚持自己的立场,守住本分,做好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他不信命,也不信运,他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活下去,孙哲平、叶修,还包括普通的士兵们,乃至边境线上的难民们。

“不是。”林敬言帮叶修否定,“叶司令来霸图是想请秘书长出山。”

张佳乐一愣:“出山是什么意思?”

叶修“啧”了一声,回答道:“就是让他先别干秘书工作了,帮忙折腾个药。”

他说得很轻松,可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他口中那个需要张新杰加入研发的药想必不会是普通的感冒药。

这件事很难。可是要请动张新杰更难。张佳乐心里打着小鼓,小声地自言自语:这还没提就吃上了闭门羹。

张新杰不从医不教书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在霸图做指挥官秘书在外界看来与他的专长毫无相关简直浪费才能,但他自己显然并未有过这种想法,不但将一切部队内务都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不再触碰任何同医学相关的事务,似乎早已忘了自己真正的专业是什么了。先姑且不论他会不会同意离开霸图跟着叶修去研发什么药,就连他愿不愿意再拾起老本行都还是个问题。

安文逸在人群中安静地站着,他的表情很镇定,可临近了,却能听到他此刻剧烈的心跳声。表情可以掩饰,言语可以说谎,可是这种身体本能的反应却清晰而又诚实。他有点激动,在听到叶修的话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有些沸腾,差点失去思考这件事可能性的冷静。

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可以同那个人站在一起,向他展示和证明自己,安文逸都会不遗余力地准备到最好。

可是,他最尊重和敬仰的老师却连机会都不曾给过他。

“这估计有点难。”宋奇英有些艰难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看,连小宋都这么说了。”张佳乐迅速附和道,“你认识秘书长的时间也不短,应该知道按他的性格绝对不会答应的。”

叶修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这有什么好试的。我敢跟你打赌。”

“呵呵,”叶修笑了起来,“赌什么?”

张佳乐瞪眼,没想到叶修竟然还认真了起来:“真要赌,你输定了。”

“呵呵,你要输了就给全军洗一个星期内裤。”

“滚吧!”张佳乐气冲冲地朝他竖起中指。

“你是不敢赌了吗?”

“谁说我……”

“咳咳。”孙哲平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张佳乐立刻噤了声,但脸颊气得红扑扑的。叶修眯了眯眼,同孙哲平对视了一会儿,幼时玩伴多年老友用眼神拼了个你死我活,叶修牵了牵嘴角,露出了笑容,“要不要这样啊?真没意思。”

“你去寻其他有意思的。”孙哲平道。

叶修哑然,无奈地看着孙哲平,“以前都没见你这么小气。回头跟孙爷爷说他大孙子没救了。”

“随意。”

“这不还是造福你嘛。”

“八字儿还没一撇的事儿呢。”孙哲平瞅见张佳乐在听到叶修刚才那句话时的一脸疑惑,忍不住伸手搭上了他的肩,“你少搭他的腔。”

“等等,造福你是什么意思?”张佳乐抓住他的手,问道。

孙哲平沉默不语,倒是叶修回答了一句:“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了,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给张佳乐胡说八道。”

“这怎么叫胡说八道……”叶修辩驳道,“我觉得这事能成。原本一开始我来霸图确实有点小犹豫,不过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空手而归。”

在场的其他人都看着三人打着哑谜,林敬言有些尬尴显然没有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宋奇英却是紧拧着眉头像是真的在思考张新杰离开霸图之后会变成怎么样,安文逸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对张佳乐的说法不置可否,而莫凡依然隐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地沉默着。

张佳乐敏感,立刻意识到了叶修准备搞的这个药和孙哲平感染的疫病有关。虽然他还是不看好叶修能请得动张新杰,可是此刻他心里的天平却已发生了强烈地倾斜。他反而希望叶修能赢,希望他能请出张新杰研制出良药,就算代价是自己输,自己给全军洗一周内裤在孙哲平这件事面前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可孙哲平却在听到他这句话时,意外地有些生气。

“我说别说了。”

孙哲平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因为他总在他动怒之前就已经把怒火给发泄了出来。他此刻的脸色很难看,看起来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于是叶修便识趣地闭嘴了。他不太能理解孙哲平愤怒的原因,因为他认识的、印象中的孙哲平不是这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直到后来张佳乐告诉了他原因。

大孙同你不一样,他是个实在人。他怕你给了我希望之后,希望破灭我会受不了。归根结底,他还是太小瞧我了。

张佳乐说这话时一脸的嗤之以鼻,神色中却有些难以掩饰的小得意。这个原因应该只是张佳乐的推测,可叶修却觉得真实的原因应该八九不离十。他恍然大悟,感情这事真能叫人面目全非。

可这时在场的人却没人再敢说什么,就连张佳乐也只是用目光执着地盯着孙哲平的侧脸,像是想要讨一个答案。林敬言觉得自己此刻是不是应该再次充当救场的角色,至少出个声,安文逸却抢在了他的前头。

“我也认为按照老师……张秘书长的性格,这件事不会有商量的余地。”

叶修转过头眨了眨眼,“小安,还记得我到中央医学院找你入伍特种兵加入兴欣的时候,你是怎样回答我的吗?”

安文逸抿了抿嘴角,沉默以对。那个时候张新杰不但将他的论文判为了不合格,就连他的毕业申请也被打了回去。叶修来找他的时候,他在死胡同里痛苦地钻着牛角尖,对自己没有信心,心灰意懒,对他的邀约置若罔闻。

可叶修知道原因后却笑他认命。

命呢,一向是弱者的借口。当时那个军团的司令官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中这样说道。

安文逸抬起头望着叶修,“但他现在依然没有认可我。”

“你又要认命了吗?”叶修反问道。

他挑了挑眉,微微一笑,“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来霸图吗?因为只有你才有可能说服张新杰。”


二十四

张新杰皱着眉看着体温计已经升到三十九点五,每隔半小时一次的体温测试让他一点点看着韩文清的体温攀升。他已经打过了一针消炎退烧针,如今也只能自我安慰药不会这么快起效。

抽了韩文清三管血,还在等仪器的化验结果,张新杰尝试去握了握韩文清的手,发现他连掌心都是凉的。他现在心里有些懊悔,原本就失血过多的人现在躺在那里连嘴唇都发白没有半点血色。韩文清身上的外伤不少,流了许多血,四肢的皮肤均有不同程度的灼伤,虽然被他细心地处理过敷上厚厚的药贴,可就算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相反地,自己却是毫发无伤——至多只是蹭破了点皮,他心里明白,能这样子从那个地方出来全靠着韩文清。若没有他,自己多半早就被埋在那雪山里了。

张新杰心里有愧疚,毕竟按照道理,原本应当自己保护长官才对。

他叹了口气,自己欠韩文清的恐怕还不清了。

没人会否认张新杰是个聪明人。可现在看来,他一点儿也不聪明。他先是放弃了医生和兼职教授这种社会地位很高的职业,跑到北寒苦地来当兵,舍弃了他的专业和优渥规律的生活;若他还在继续原来的人生,他大概早就结婚生子,朝九晚五,担心柴米油盐,不会像现在这样,刚刚躲过死神的垂帘,忧心忡忡地看着还未清醒的同伴。

可张新杰却从没后悔做出了这个决定。

仪器还在不安静地制造着噪音,这次分析所用的时间意外的有些长。张新杰不放心地打算去看两眼,就听到有个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关了吗?”

张新杰惊讶地发现韩文清睁开了眼,他坐回床边,关切地问道:“你难受吗?伤口……”

“回答我。”韩文清气息不稳,眼睛也未彻底地睁开,就连这三个字说得都还有些勉强。

张新杰点了点头:“你放心,极地能源站已经彻底关闭了。”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韩文清原本僵硬的面部肌肉彻底放松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完全放心了下来。看着他的模样,一向严谨的张新杰硬生生地把后面半句话给咽了下去,只是握着他的手,低声道:“你好好休息,霸图交给我。”

韩文清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被握着的手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就算他一个字也没说,他也知道张新杰能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张新杰就是这样的聪明人。

果然,张新杰微微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看着韩文清又一次闭上眼沉睡了起来。

他慢慢敛去脸上留着的笑,露出疲惫的神色。


张佳乐抱着狗盘腿坐在孙哲平的床上,听着里面哗啦啦冲澡的声音,忧心忡忡地说道:“你说叶修他哪来那么大的把握?说什么要说服秘书长重操旧业,就凭他带来的那个小子吗?我上次见秘书长理都不理他。”

孙哲平的声音隔着门板混着水汽,听起来愈发富有磁性:“他小子精明得很,心里没主意不会冒险的。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他,”张佳乐听见水流声没了,站起来给孙哲平拿干毛巾,“我就是在想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

若是能成,孙哲平身上那相当于定时炸弹的病说不定就能治好了。虽然张新杰明确说过,他治不了孙哲平身上的病,可张佳乐压根就没死心,过去治不了那是没经验,将来可就说不定了。而他这会儿又被叶修刚才那席话撩拨得彻底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看他那信心十足的样子,指不定叶修找到了什么新办法。可他知道孙哲平一定不乐意自己这样想。刚才他在临时指挥室里不惜给叶修甩脸色,已经旗帜鲜明地表达了他的态度。张佳乐没想再要惹他不痛快。

孙哲平带着一身水汽钻了出来,接过张佳乐递给他的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原本还以为你们这里夏天也很冷,要穿大衣来,幸好没听老楼的。”

“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确实特别热。”张佳乐帮他把毛巾挂好,孙哲平从背后把他抱住了,说道,“不管叶修那事能不能成,也用不着你操那份闲心。叶修有叶修的主意,张新杰有张新杰的打算,事情又不是你能左右的。”他凑过去含着张佳乐的耳垂轻轻地吸吮,手不安分地摸进他的裤子里,感觉有点上来了,轻声问道,“今晚还留下来嘛?”

张佳乐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面对着他,看他脸上笑得没心没肺的,像是对自己身上的病毒一点儿也不着急,便气不打一处来:“不留,我老跟你睡一屋算怎么回事?”

“你说怎么回事呗。”孙哲平捏捏他挺翘的屁股。

“去你的。”张佳乐受不了他这不正经的语气,抬起膝盖就要踹他。

“唉。”孙哲平叹了口气,“佣兵队的任务算完成了吗,张副官?”张佳乐一愣,没想到他怎么一下子扯到了佣兵队的事上,就听孙哲平接着说道,“咱们接的任务其实就是找韩文清和张新杰是吧。现在他俩自己回来了,我们的任务也就完了。”

张佳乐“唔”了一声,伸手箍紧了孙哲平的腰,他意识到事情有些糟糕。

孙哲平笑了,低头去吻他,一边吻一边道:“就算叶修真有心要我加入兴欣,等他见到张新杰之后早晚也是要走的,他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的……”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最近昼长到令人发指,晚上七八点外面还亮堂着,他不得不抬头瞟了一眼钟:“十一点熄灯,我们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他的话说得够直白,可那些暗示全都被张佳乐给忽略了。他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们俩之间还能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一开始是被重逢的震惊和喜悦冲昏了头脑,可偏偏霸图正值多事之秋,各种事纷至沓来,情绪犹如过山车般每天都在大起大落,令他连坐下来好好同孙哲平说说话的时间都找不出来。

他抱着孙哲平,把脸贴在了胸口,一句话也不说。

“我这不是回来了。”孙哲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张佳乐听他说完,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倒不是他现在变得愈发黏人,而是安全感缺失得太久。三年前的张佳乐一夜之间几乎失去所有,令他变得独立坚强,在非议和排挤中单独挑起了大梁。可是,这不代表他可以承受第二次。

“不做就不做吧,别这样,来,让我看看你。”孙哲平说着就要把怀里的人拎出来。

“你都把老子摸硬了说不做就不做啊。”张佳乐一边瞪着他一边扑上去作势要咬他。

可嘴唇碰上的时候,并没有亮出牙齿,而是变成了温柔的吻。张佳乐捧着孙哲平的脸,同他疯狂的亲吻,一边把他往床上推。

小狗“呜呜”叫着从床上跳了下去,张佳乐早已管不了这么多,他虽然在亲吻上握着主动权,可当他把孙哲平推倒在床上,跨坐上去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就被脱了个精光。

张佳乐不计较这些,他弯下身,把孙哲平已经完全充血的分身含进嘴中,草草地舔湿,就准备握着它坐上去。

突然,一串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张佳乐一惊,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孙哲平低声怒骂了一句,“老子早晚要被霸图的这帮孙子搞得阳痿。”

他伸手拽过张佳乐,旋即翻了个身,把他压到了身下,对着他敏感的喉结又舔又吻。张佳乐在敲门声中表现的很紧张,整个身体硬邦邦的,眼睛也一直盯着门。孙哲平不耐地“啧”了一声,冲着门大吼:“滚!!”


二十五

楼冠宁有些不知所措。孙哲平那声吼就算是隔着门板,也掩不住那从门缝里头渗出的怒意。楼老板没敢再敲第二回,可他有事找孙哲平,没见到他人不想就这样离开,只得拿着便携式小风扇呼啦啦地对着自己的面门吹,在孙哲平的门口走来走去。

孙哲平虽然狂傲,但向来与人井水不犯河水从不殃及无辜,哪里像现在脾气这么爆过,这是同张佳乐吵架了?楼冠宁暗自思忖。他同张佳乐不熟,只知道孙哲平对他用情颇深。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见到了,还吵什么架?

紧接着,楼冠宁又听到了里头有人骂了一句“操”。那声音有些尖,听着不像孙哲平的嗓音,楼冠宁还来不及分辨到底是谁,就听到了身体撞在家具上沉闷的声响。

“诶诶,有话好好说,大孙你快开门,别打架啊!”楼冠宁上前又是一通砸门,“那是张副官不?”

孙哲平的房门纹丝不动,里面的人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叫喊,倒是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佣兵队里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探出了脑袋,一只手掏着耳朵,掏出一只软木的耳塞,抱怨道:“楼老板,你明儿再来吧,孙队今天肯定不会见你的。”

楼冠宁皱着眉仔细打量起了那人的脸,努力回想他的名字。

那中年人“啧”了一声,索性从屋里走了出来,身体靠在了门框,把另一只耳朵里的耳塞取了出来:“魏琛,我叫魏琛。”

“噢噢噢。”楼冠宁立刻把手上的小电扇给关了,朝他伸出手,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我想起来了,你也是B市人,两年前来的对吧。”

魏琛扯了扯嘴角,露出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的牙:“我是G市人。”

楼冠宁一怔,伸着手,顿时有些尴尬。

“不碍事,您只要不忘了赏咱们一口饭吃就行了。来一根么?孙队给我的。”魏琛掏出孙哲平给他的烟递到了楼冠宁的面前——那是叶修上次塞给他的,他没有烟瘾只是偶尔抽一两根解解馋,所以直接送给了魏琛这个老烟枪。

“不用了。”楼冠宁连忙拒绝。

魏琛也不勉强,自己抽了一根叼在嘴里,却没点燃。

“你刚才说大孙,啊,就是你们孙队,他为什么今天不能见我?”

“他有正经事要干呗。”魏琛笑得猥琐。

“什么正经事?”楼冠宁竟还追问了一句。

魏琛歪了歪嘴角,捏着手中的耳塞,回答道:“老夫也不知道呀。要不,您明儿问问张副官?”

为什么要问张佳乐?幸好楼冠宁反应够快,立刻明白了魏琛的言下之意,“所以,现在在里面同他在一起的果然是张副官吗?”见魏琛只是笑,不说话,楼冠宁结合刚才在门口听到的动静,不由有些不安,自言自语道,“那他俩这要打起来该怎么办……”

魏琛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楼老板您放心吧,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俩好着呢。”楼冠宁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魏琛见他盯着孙哲平的大门发愁,不像光是担心他和张佳乐起冲突,便随口问道,“怎么,找孙队有急事?”

楼冠宁含糊地应了一声,道:“军团的叶司令刚同我说,要把大孙调到他那里去。好像是要恢复他的身份和军籍,也不早些说,害我连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怎么说也是我把他带回来的……”

“哪个叶司令?”魏琛收起了他吊儿郎当的态度,不客气地打断了楼冠宁的话,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却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还有哪个叶司令,就是那个兴欣的叶修,军团最高长官叶司令。上次叫咱们跟着张副官去灭火、看那个爆炸的就是他的主意。”楼冠宁说道。

魏琛“噢”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了,只剩下楼冠宁一个人还在那里小小地抱怨着。他倒是不在意钱,看重的只有知交好友,他明白孙哲平的处境,若是他能恢复身份,他自然是欣喜若狂,只是对他这种不把自己当哥们、不同自己事前通气说走就走的行为颇有些微词。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在门口又闲聊了几句,楼冠宁抱怨了一下气温,他打定主意最晚这个周末就要带队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月末的fun time party。咖啡红酒美女名车,午夜灯火辉煌才适合他,而不是没信号连默片都看不了、晚上十一点就要准时熄灯的军营生活。这个鬼地方他多一天也不想待。

直到住在对面的小青年提着一壶开水回来,魏琛这才想起来把楼冠宁迎进了屋里。

“诶,我说小乔,你为什么还要特地去打开水?房间里不是有直饮吗?”

那小青年笑了笑,递了一杯热水给楼冠宁,可他接过后道了声“谢”便立刻放到桌上了。“水还是要烧开了喝比较好。”小青年特别认真地回答道。

魏琛咂巴了两下嘴,斜着眼,对此不以为然。

“前辈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对。”乔一帆给他也倒了一杯,还没递到他跟前就被魏琛瞪了一眼。他笑笑,倒也不在意,转过头问楼冠宁,“刚听到楼老板说最晚这周周末就要走是吗?”

楼冠宁点了点头。

乔一帆略略思忖了片刻,又问:“我们全都一起回去吗?”

“当然。”楼冠宁有些奇怪,“怎么,你不想回去吗?”

乔一帆还未开口,魏琛便接口说道:“会不会太急了,帐还没结呢。”

“怕什么,难道他们霸图还敢赖账不成?”

“不过,我怎么觉得我们什么也没干呀。”乔一帆不安地说道。

楼冠宁撇了撇嘴,似乎完全不在意。什么结账、什么霸图,周末就想回去的念头一经冒出便牢牢地占据着他的脑袋,他已经忍不住走神去想象那酒会上的狂欢,怎么会为了那笔钱被困在这牢笼里。

外头的日光终于昏暗了下来,太阳依依不舍地缓缓坠入远处已不见白顶的雪山,可白天积累着的热气却无处可散,将所有的东西都包裹在其中,静静等待月光的发酵。

魏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他起来把空调打开,坐回了床边静候冷气,接着,他发现自己失眠了。

他把两个耳塞取了出来,发现隔壁一点儿声儿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孙哲平在搞什么鬼。

他懒得去理会年轻人们的事情,虽然他还没老到这个地步。他有些想抽烟,便在黑暗中一阵摸索——因为懒得去开灯,他知道那包烟就在那里,他也知道那包烟已经所剩无几。

微弱的光在他的斗室里亮起,连他自己的脸都无法照亮。魏琛低头看着指间那支烟,他已经很久没抽过这么清淡的牌子了。他知道叶修在这儿,当他看到这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可他从楼冠宁口中获得意料中想要的证实之后,他反而像是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有些惊惶无措。

可一支烟的时间并不长,留给他惊惶无措的时间并不多。

叶修的烟还未完全烧尽,魏琛便站了起来,把它按灭在了烟灰缸里。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那些经年累月的恨意全都排出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它就像是那口烟,顺着他的咽喉钻入他的肺叶,最后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不可或缺的活下去的源泉。

他摸了摸藏在腰间的短刀,拉开门走了出去。


二十六

张佳乐是被噩梦惊醒的。冰冷色调的灰白色梦里却是如大火炙烤大地后般的酷热,他被困在一个像是玻璃罩似的牢笼里,没有出口没有退路,孤独被放大,除了自己找不到任何人,无论是同伴,还是敌人。

他的脑袋已经彻底清醒了,只是眼皮还沉重得连一条缝都撑不开。他的背后起了一层汗,分不清是太热还是刚刚那场梦的缘故。他试着动了动身体,浑身的肌肉酸胀难耐,而背后搂着他的孙哲平察觉到了他的动静,箍着他腰的手又紧了紧,刚刚滑出分寸的粗长又朝他体内深处捅了捅,将他牢牢地插紧。

这个无意识却占有欲极强的动作让张佳乐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处从内到外都是火辣辣的,说不清是什么的液体因为孙哲平刚刚挺入的动作又从穴里被挤出,糊在穴口的感觉很不好受。他又试着动了动,轻轻搬开孙哲平的手臂,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就听到他背后闷闷的声音响起:“别折腾了,你还不睡明儿起不来了。”

“到底谁折腾谁了!”原本不想吵醒还在睡的人的张佳乐顿时有些恼,“我要洗澡!”

说完,他就挣着要起来。孙哲平那话儿从他身体里被动地抽出,摩擦着他肠道敏感的内壁,那根还半硬着的性器上湿漉漉地挂满了淫液。

张佳乐站在花洒下拧开龙头,精神有些不济的人被水流冲了个猝不及防。他任由不热不凉的水从他的头顶冲下,淋湿全身。他还被那场噩梦占据着,那股炙热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你还好吗?”孙哲平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推开浴室的门进来,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睡意。

张佳乐“唔”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回应有没有被水声盖住,就被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不舒服吗?”孙哲平问道。

张佳乐没说话,只是抱着他,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处。

孙哲平也不多问,伸手摸到了他的股缝,他的后穴还微微肿着,尚未完全地闭合,他轻松地插入了一根手指,驾轻就熟地帮他把留在身体内的精液排净。

“我以后不射在里面了。”孙哲平吻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说道。

“不,不是,和这个没关系,是我做噩梦了。”他抬头瞥了一眼孙哲平听到后变幻莫测的脸色,解释道,“头疼。”

“时间还早,洗完了再去睡会儿?”

张佳乐点了点头,他现在眼眶有点热,又酸又涩,枕在孙哲平的胸口圈着他的腰任由他帮自己清洗。听了一会儿孙哲平的心跳声,安心了许多,他又开始迷迷糊糊起来。孙哲平快速帮他清理干净,还抹了层药膏,没半点亵弄的意思,只是他头发略长,干起来不容易,孙哲平见他快睡着,就只得作罢,草草地收拾一下,便把他扛回了床,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明天起早把他头发给理了。

张佳乐一沾着床,整个人就像软了骨头似的,腰背和大腿还有些酸痛,但里面已经舒服了许多,抹了药凉凉的。他眼皮沉沉的,感觉到了孙哲平一直没离开,也在身边躺下时,便伸手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了起来。

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仿佛孙哲平的心跳声能驱散他噩梦的缠绕。

夜已深,可张佳乐却依然始终无法入睡。他已是累极了,全身的肌肉虽然完全放松下来,精神却还是在半梦半醒之间。

“还没睡着?”孙哲平突然开口,张佳乐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也没睡?”

“你没动静,”孙哲平睁开眼,借着月光看清了怀里的人,“你睡觉一向没这么安分。”他这会儿有些不安,生怕刚才做得过火,两人出了一身大汗就这样躺着,让张佳乐受了寒。他低头抵住张佳乐的额头,有些惴惴地问道,“该不会生病了吧。”

张佳乐原本还要挣扎两下,可一看见孙哲平凝视自己时担忧的眼神就老实了起来,任由他抵着自己的额头试体温。

“还好,没热度。”孙哲平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你别管我了,你自己睡吧,我回去了。”

这样下去,谁也别想睡了。

孙哲平不吭声地盯着他,然后猛地用力把他拽到了面前,狠狠地吻住他的唇。

“呜——”一直在沙发椅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小狗忽然站了起来,警惕地盯着门口。

张佳乐被吻得有些缺氧,孙哲平适时地放开了他,同他额头抵额头,鼻尖对鼻尖地互相对视了一会儿,随后拍了拍张佳乐的肩,道,“我送你过去。”

张佳乐没推脱,他也想同孙哲平多待片刻。

倏地,一道白影飞向了大门,那只被喂得圆滚滚的小狗此刻灵敏异常,全身的长毛都炸起,一贯胆小怕事好吃懒做的小家伙竟冲着外面发出了威胁的低吼。两人都是一楞,尤其是孙哲平,自从收养这只小狗之后,从未见过它这幅模样。

“乐乐……”孙哲平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开口,他同张佳乐对视了一眼,对方也轻轻点了点头,表情变得格外严肃。

因为他们俩都闻到空气里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孙哲平抱走了狗,张佳乐摸出了枪紧握在手中,习惯性地蹲守在了门边。两人互递了一个眼色,孙哲平立刻打开门,张佳乐跟着冲出去,朝着走廊的一端举起手枪,而他则把自己的背后全心全意地交给了孙哲平。

两个人背靠背审视了一会儿夤夜时分阙然无人的空旷走廊。窗格的阴影在地上似有些轻微地晃动。

空气里的血腥气这会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到前面去看看。”张佳乐并没有长舒一口气,反而比刚才更紧张了一些。

“你待着。”孙哲平按着他的肩膀,拦下了他,看他脸色不悦,解释道,“你有枪。”

张佳乐没吭声,却退了回来,守住了孙哲平的后方。他看着孙哲平一步步走远的背影,心绪稍稍有些复杂。发现只要一个眼神,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两人配合起来的默契不消多说,还是没有半点减少。

孙哲平走出了三四米后忽然后退了几步,停在了魏琛的门口,张佳乐立刻上膛神情沉重地盯着那扇门。孙哲平打了个手势,张佳乐立刻跟上,同他两人一人一边守在了魏琛的门口。

“老魏?”孙哲平敲了两下门,里面果然没有任何反应,张佳乐皱了皱眉,他闻到了从魏琛房里传出来了刚才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两人对视了一眼,张佳乐知道他想就这样冲进去,连忙摇头示意孙哲平不要冲动。

忽然,里面传来些许轻微的声响,紧跟着的是魏琛被吵醒后骂骂咧咧的叫骂声。

“我说孙队你差不多点够了啊,那小副官不就在你房里嘛,你去折腾他可别来折腾我啊,老夫会自觉戴耳塞的,你们小青年随意。睡了,有啥事明儿再说。”

听到他这话,张佳乐蓦地红了脸,轻轻拉了拉孙哲平的手臂。孙哲平此时的语气也缓和了些,对里面道:“没什么事,您好好睡吧。”

回应他的是魏琛已经此起彼伏的鼾声。

两人脚步的回声越来越远,想必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接着“咔嚓”一声门锁放下时清脆的机械声在静谧的走廊里还留有回音但整个宿舍已经回归到了午夜时应有的寂静。片刻之后,魏琛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突然,一个人影一晃,还没来得及看清,黑洞洞的枪口便风驰电掣般压了过来。

“别动。”张佳乐的枪指着开门人的脑门,压着嗓子威胁道。

接着,孙哲平从一旁慢悠悠晃了出来,看清了那人的脸,嘴角牵了牵,有些挑衅地问道,“怎么是你啊?”

tbc
Sunday, September 21, 2014 17:48:03 PM 【全职高手】双花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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