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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更新~乐乐生日快乐❀ 爱你~
5.10 修完
四十六

孙哲平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他看起来似乎并不难被概括,狂傲不逊,不见谦卑。但安文逸并不觉得他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都十分安静,带着或不屑或无视的态度,对周遭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怎么在意。

当然,这不等同于可以轻易尝试去挑衅他。

问出那句话时的孙哲平似乎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下却能让人轻易地看出他努力压抑的爆发,仿佛安文逸的回答将是点燃一切的引火线。而人在面对具有破坏性的危险面前总有一种本能,尽管他相信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到自己,但安文逸还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人人如此。那些说不怕死的,是因为在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和事,连美好的回忆都没有。显然孙哲平不是。

“你为什么这样问我?”安文逸问道。

孙哲平冷笑了一声,不作回答。

“笃定的语气让我以为你真的快要死了。”安文逸低头拨弄了一下一次性手套,“你的身上没有检测出那条狗所携带的致命病毒,不过如果真的是狂犬病的话,还是要定期检查,因为有潜伏期的。我这里没有疫苗,一会儿到了虚空基地,打一针比较放心……唉,你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安文逸小跑了两步追出了门,看着孙哲平手抄裤袋走向了楼梯口。

他偏过头,摆出一脸“没空听大夫废话”的表情,让安文逸险些就要把接下来的话给咽了回去。

“孙、孙前辈……”安文逸说道,“我是真的没有发现你的血液里有什么特别的异常,所以事情也许并非你所想得那么糟糕……”

“呵呵。”孙哲平干笑了两声。

“其实我知道!”安文逸道,“老师说过您身上带着的那种病毒它本身并不会致命,现在也没有明确的方法可以检测出来,所以很难看出有什么异常。它有非常漫长的潜伏期,会带来可怕的并发症,甚至没有办法可以提前预测它,但我一定可以找到方法,让它没有机会发作!”

孙哲平沉默,这个年轻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和决心,充满了没有被打磨和蹉跎过的勇气。“我算是看出来了,小医生,你和张新杰有点像。可你记着,你只是个医生,以后肯定还会遇到你救不活的人,同你非亲非故的人的生死别太介怀。

“三年前我就同张新杰说过,今日再同你说一遍:生死由命,要难过也轮不到你。”

他就这样丢下一句没心没肺的话,仿佛自己是天生地养。安文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脱下自己的白大褂,解开了里面军装衬衣的领口扣子,内里轰出被捂着的热气,汗水早已浸湿了他的内衣,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淌。

他扭头看见了印在玻璃窗上的自己,因为炎热的空气让他的影子有些微微的晃动。不过短短数天,他就被高海拔的毒辣阳光晒黑了,原本有些圆润的脸也清瘦了不少。他摘去眼镜,扬了扬下巴,挺起腰板,看起来已经能撑起身上那身兴欣的军装,不再显得是不伦不类的学生模样了。

玻璃上的自己看起来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到脸上写满了理智和冷静,像极了他的老师,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是有多少狂热。

安文逸忽然猛地攥紧了拳头,然后重新戴上眼镜,钻进了房间。

孙哲平是跟着香味走进饭堂的。这小镇子原本就是霸图基地的山下中转站,但人不多,小旅馆也没什么人住,厨房没有一点烟火气,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这次他们来的人多,索性就在旅馆里搭伙做饭了。

叶修和魏琛老早就坐定了,老远看见孙哲平,魏琛举着筷子招呼他:“来来来,你来的真是时候,正准备开饭。”

“谁在下厨?”孙哲平搬了个板凳,折腾了两下确定自己坐下去不会瘫,然后同叶修蹲在了一块。

来一根?叶修把烟递到了他面前。

不来。太热了,烦。

叶修嗤笑一声:你昨晚和张佳乐腻一块儿怎么不嫌热。

爷乐意……喂,偷看长针眼啊,叶大司令。

呸,谁偷看了,是你们声儿太大了,公蚊子都蠢蠢欲动,结果把我给叮醒了。

你埋汰我也就算了,见着他最好别提,他脸皮薄,经不起逗。

“行了,别在我跟前秀了,我吃不消。”叶修扯着嗓子朝那灰扑扑脏兮兮的深蓝色挂布后面喊了一声,“黄少天同志、蓝河同志,什么时候能开饭啊,你们的叶司令快饿死了!”

“来了来了!”黄少天两手托着两大海碗中间还托着一碗走了出来,“吵什么,就不能攒着点力气吗?你是要吵得人人都知道我在这儿给你叶司令下厨吗?我在蓝雨那是什么身份,跑到这荒乡僻壤的地方给你当炊事兵,你还给我大声宣扬!叶修你要是回去了跟他们乱说我就跑兴欣弄死你,你信不信?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把光面塞给了三个人,叶修皱眉:“叫我们吃光面啊,有这么对待老同志的吗?亏我刚刚还特别期待。”

“哼,自己拿包榨菜去啃啃。”黄少天道。

“来了来了!”这时,蓝河拿着一个大勺钻了出来,帘子一掀开老远就能闻到那味道喷香喷香的,他后头跟着那个帮厨的小佣兵端着一个粗糙的大碗,蓝河给那三个捧着光面的人每人淋了一勺,“不好意思,条件比较简陋,就炒了个鸡丁做浇头……”

“蓝河啊,你不厚道啊,你们的魏老大明显比我的多啊。”叶修道。

蓝河一愣,他绝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叶修这么一说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再给他添了点,魏琛顿时叫了起来:“多了多了……算了,给我也添点……”

“至于吗?”叶修吸溜着面条,看着蓝河手忙脚乱地又给魏琛加了一点,“再加就见底了。”

“还不是你起得头?!”

“老孙,你一会儿给没见识的老魏说说咱们那会儿在军区大院顿顿红烧肉的奢靡生活,谁稀罕他那点鸡丁啊。”

“幼稚。”孙哲平默默吐了一句,瞅了一眼他的碗,筷子伸了过去,“你不稀罕就给我吧。”

叶修眼明手快把他筷子拨了回去:“昨晚的梦还没醒在说胡话呢。诶,你们也吃啊,再不吃就要被抢光了。”

后来的三人也没位置坐,他们都是军人佣兵出身,也没有那么讲究,站在那儿靠着墙就凑合解决了,除了黄少天吃饭时那张嘴还不肯停下地往外冒词,其他人都十分专注于自己的午饭。

“蓝河,现在几点了?怎么虚空的飞机到现在连个响都没听到?”

蓝河抬头看了看挂钟,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昨晚我跟张秘书长确认过,他说他已经给虚空部队发过了电报,所以我就没有再发。”

叶修摸了摸嘴,把空饭碗搁到了桌子上:“你发也没用了,恐怕他们根本就收不到。这里是使用霸图基地的信号塔的。”

众人停了下来,纷纷看向他,叶修慢吞吞地抽着烟,默默地环视了一圈,魏琛鼓着腮帮子嚼着面条侧过头来看着他,蓝河索性放下了吃到一半的碗,那个叫乔一帆的小佣兵和叶修带着叫莫凡的警卫员依然不声不响地站在不显眼的地方,两个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喘,黄少天张着嘴似乎有话要说,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严肃。

孙哲平咽下了最后一口,觉得那两个广东人炒出来的鸡丁味道实在太淡,嘴里淡出了个鸟,空口白面吃着有些犯恶心,他缓了缓才道:“那看来虚空的飞机是不一定会到了。指不定昨天人家就没收到。”

他话音落下,所有人都跟着沉默了,除了那炉子上烧得咕咕作响却总是到不了沸点的热水。


四十七

张佳乐以为他最多傍晚的时候就能赶到基地,但上山的山路出乎意料得难开。

来时还平顺的山路这会儿因为露重而变得又湿又滑,越往山里开越觉得难以掌控。轮胎开始在潮湿的石板上打滑,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心情烦躁。

他把车载空调关了,把所有的车窗全都打开,山间潮湿闷热的空气瞬间朝他涌来,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流入肺部的新鲜空气使得血液里的焦躁慢慢得以平复。再次试着拧开收音机,依然还是刺耳的噪音,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到底是怎么了?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在方向盘上有规律地敲击着,这是他长期以来养成的小动作。孙哲平以前常说他这不是一个令行禁止的军人该有的动作,张佳乐那会儿还真为了同他较劲,硬是把这个小习惯给改掉了。后来孙哲平出事,整个百花岌岌可危,他做指挥官是临危受命,是帮他自己也帮了当时形势尚且晦暗的叶修。他比孙哲平更加严格,对待自己更是不容出丝毫差错,凡事都冲在前头,那拼命的架势让其他部队的人看了都胆颤。尽管他的容貌有南方人的清秀,体型也纤瘦,不像孙哲平那么强壮,没有看起来就很有爆发力的肌肉,但是提起张佳乐,他那段时间作风的强势,整个人所呈现出的强悍,隔了几年依然叫经历过张佳乐时代的百花的老兵们记忆犹新。

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霸图他才终于得以解脱。他不再需要站在高高的地方发号施令,便又恢复了曾经略微有些散漫的性子。当不再刻意地控制着自己的一切行为,这样的小动作便又在不经意间悄然出现。尽管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但彻底改掉它却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那些经年累月的积习,如果不再刻意地纠正,一切放任自由、顺应本心,又岂是那么容易说改就改说忘就忘的。

就像是在习惯了爱一个人之后,也并非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

张佳乐同自己为难了那么多年,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不再强迫自己改掉任何习惯,不再强迫自己不爱某一个人。

他漫不经心地开着车,听着发动机低沉又催眠的声音愈发昏昏欲睡,整条开往基地的山路上除了他的车驶过时带来的风声听不到半点自然的声音,安静得令人心慌。昨天他几乎和孙哲平乱搞了一整晚,身体终于在这平静安逸又规律颠簸的环境里开始疲惫,他需要一点声音让他不至于在摇摇晃晃的车身里睡过去,于是他开始唱歌。

张佳乐其实嗓音不错,所以总会在宿舍里哼哼小曲。但孙哲平那个时候就批评他,总是唱什么情情爱爱的靡靡之音,没点作为特种兵战士的自觉,一不小心就站到人民对立面去了。那会儿张佳乐还不了解他的身份和他混迹的那个圈子,更无从预料他将来会远赴大洋彼岸彻底地和他的军人身份诀别,所以没法冷笑着反驳某个挥金如土住豪宅开名车的人自己言行不一,只能在心里偷偷把孙哲平划归为什么都不懂又爱老气横秋指责人的土老帽。现在回忆起来,恐怕多半是因为孙哲平唱歌不如他,故而找他茬故意这么说的。他还对那个朝气蓬勃浑身是刺却强烈吸引着他的年轻英俊的孙哲平印象颇深,虽然那会儿两个人都是眼高于顶,互不相让,总想着把对方比下去,却又是由衷地欣赏对方。一想到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他便不自觉地牵了牵嘴角。

到了拐弯处,突然后轮一滑,他的车自车尾整个往旁边漂了出去,眼看就要撞出了栏杆跌下山崖,张佳乐一惊,他还没回过神来,但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下意识地去踩刹车并且猛打方向盘,刚做完这些他立刻就想起来不对,心中暗暗叫苦,可为时已晚,整台车猛地朝相反的方向开始滑行,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他的车头就撞上了旁边的山壁。但值得庆幸的是车总算是完全停了下来,张佳乐急忙把车熄火,拉开门跳了下来想要检查车头撞击受损的情况。

尽管那声撞击声的回音还在山间回荡,安全气囊也完全弹出,但事实上并不是十分严重,张佳乐仔细看了看,霸图的车果然结实,就是车头的保险杠脱落了,刮蹭掉一点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掀了前盖,检查有没有伤了内部。

一切完好,张佳乐长舒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徒步走回去,可是他刚才还算不错的心情这会儿是全都烟消云散了。他没有急着上车,而是绕着车走了几圈。这山道不算窄,两根车道,但一边是山壁,一边就是不见底的悬崖,虽然修了栏杆,但要是真出什么事,像他刚才那样,是没什么太大的防护作用的。他有些心悸,眼皮从刚刚轮胎打滑差点撞断栏杆到他撞上山壁就一直在跳,他不敢再往下看,上了车做了两个深呼吸,身体在湿热的环境中竟有些发冷,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更是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不过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小事故罢了,在张佳乐过往那从枪淋弹雨中走过的人生中有无数次比这更惊险百倍命悬一线的时刻,可他此刻却是说不出的心慌、焦躁。他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从他开车离开小镇就深深埋下,这时演变得愈发强烈,心底不敢去深思的念头全都纷纷冒了出来。

天空也适时地昏暗了下来。张佳乐坐在车里抬头看了一眼,分不清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还是只是下雨的前兆。可无论哪一样,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收回目光,手在方向盘上摩挲着,然后伸手去拿车钥匙,他催促着自己现在不是停在这荒山野外思考猜测的时候,他需要赶快赶回基地才对,可手指还未碰到车钥匙却鬼使神差地移向了另外一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停在那车载广播的播放按键上,只是还在犹豫着,没有按下去。他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霸图的信号塔出了问题,这附近一带信号频段的接收也跟着受到了影响,可是他总是十分执拗地去尝试,期望从中能听到一点声音。

“嘶——嘶——”

意料之中的噪音,像是黑白灰三色杂乱无章的点交织在一起将他的心情搅得更乱。张佳乐叹了一口气,准备伸手把广播关掉时,突然噪音停止。他的手尖僵硬地停在了按钮上,随着张新杰那熟悉又平淡的声音从中流出,他紧张得嘴唇都有些颤抖。

“我是张新杰,编号BT杠408502。”他将自己的名字和士兵编号又重复一遍,“这已经是能量第三次暴走了,这次霸图最后的信号装置也已近失灵,我不知道这条留言还能不能传出去。我已关闭了所有离开基地的出口,霸图全体人员都将进入雪山。我们不会离开,将一如既往……嗞……嗞……”

张佳乐坐在座位上,瞪大了眼睛,失神地盯着那小小的车载音箱,像是忘记了呼吸。听着可能再也不会播放第二遍的广播,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它们铭记在心,可在那犹如誓言的话语之后,他所听到的又全是毫无意义的噪音。

他没有关掉广播,而是闭上眼睛重重地靠在了座椅上,整个人像是卸了全部的力气,疲惫得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恰在此时,暗沉的天空终于响起了一声惊雷,从很遥远的地方连绵而来,大雨随其而至,顷刻间他和他的车就处在一片水幕之中。可即使如此,也无法阻挡张佳乐。他只停顿了片刻,便再次发动了汽车,不再胡思乱想,逆着风雨小心翼翼地朝山上开去。

这一年入春后原本备受期待的第一场雨终于在这个夏天不合时宜地倾盆而下。


四十八

雨越下越大,原先只是几粒豆大的雨滴,一出神的功夫便能听见那敲打着砖瓦的声音连成了一片,像是一场杂乱无章却气势磅礴的鼓乐。孙哲平倚着廊柱看了许久,看屋檐下那只可怜的叫不出名字的小雀缩着脖子在突如其来的风雨里直哆嗦,被雨水打湿的羽毛粘在了一块儿紧紧贴着身体。

他耳力极佳,即使在这种仿佛要淹没一切的大雨中也能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分辨得出来人此刻急迫的心情。他一回过头,就看到蓝雨那小伙子丧气的脸。

蓝河仿佛没看见他,拐了个弯进了房,所有人都在,除了还昏迷不醒的韩文清和照看着他的安文逸。

“我已经给虚空发了两通电报,但至今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蓝河背对着他,但孙哲平大概能猜想到他此刻的表情。

“发送成功了吗?”有人问道。

“成功了,”蓝河涨红着脸,在这么简单的工作上被质疑让他有些不痛快,可现在这会儿说什么也没有用,没收到就是没收到,但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昨晚还和张秘书长成功通过信,而且也没看到任何发送失败的提示,说明他们的基站和信息交换处理器并没有问题。”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叶修掸了掸烟灰,不紧不慢地说道,“但现在看起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霸图这里的基站没有办法与外界连接,打个简单的比方,就是我们现在在用是无法连接互联网的局域网,同霸图基地连接没什么问题,但和外界就连不上了,有可能是信号被屏蔽,也有可能是部分仪器被损坏。你昨天有没有觉得信号不好?”

蓝河想了想,点了点头:“昨天搜寻霸图基地的卫星信号也尝试了很多次才成功,今天索性是完全搜寻不到了。”

黄少天从微草到霸图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他急着要把叶修带回去,所以就算不明白也硬是凑到蓝河那边看他搞那些仪器,希望多个人关注,那些电子玩意能给点面子快点工作起来。他是个聪明人,看多了多少也了解了些基本的概念,对叶修所说的基本赞同,但还是有一点无法认同,“什么叫被屏蔽?霸图的信号基站都是军事级的,谁能屏蔽得了?”

叶修摊了摊手,“你问我,我问谁去?要是天灾还是会有解决的方法,人祸的话……”他抬起眼看了一眼黄少天,似笑非笑,“就很难办咯。不过嘛……”

“不过什么?”黄少天听到他提及“人祸”立刻绷紧了神经,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叶修,似乎想要从他的身上寻些端倪。

“不过现在不是已经下雨了嘛,”叶修指了指窗外,“多下几场旱情就自然而然解决了,所以我说,天灾呢,总是会有办法解决的。这样的话,你也就没有必要这么急匆匆地喊我回去了,我看霸图这边山区风景也不错,离雪山也近,近两年气候变暖,能看到这种连绵的雪山已经不多了,我觉得呢,我们在这里多待几天也挺不错的。”

一旁蓝河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焦急地看向身边的黄少天。黄少天一脸平静,面无表情,难得的一言不发,但蓝河从他那个角度可以看到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

一直蹲坐在角落里的莫凡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叶修的身旁。

叶修“呵呵”一笑,挥了挥手,示意莫凡不用过来,莫凡看了看黄少天,没动。于是蓝河向前迈了一步,一贯好脾气的人这时看起来有些生气:“叶司令是在怀疑我吗?这些事情都是我在做,所以认定是我捣的鬼?”

他的话音最终被雨声淹没,盛夏时节的暴雨总是来势汹汹,那滂沱的大雨倾盆而下,从四面八方涌下山的水汇聚成了一条条小溪,轰隆隆地奔腾着,在山间回响。原本就人烟稀少的山脚小镇这会儿更是寂静空旷,了无人影,孙哲平想要再去寻那只躲在房檐下的小鸟,也已丢了踪迹。

他眺望着高山,那连绵不绝黑漆漆的山像是一座巨大的囚笼,在大雨中更显阴沉,霸道地占据着整个视野。他从来都不担心张佳乐,那个人总能在所有人都扛不住的时候站出来,二话不说地把所有包袱放在肩上,坚韧又顽强。他所深爱的人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时刻都不曾畏惧,这样的风雨和山路又算什么艰难险阻。

乔一帆从来都不会在这样的场面上多说一个字,他总是沉默地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有些人他已经很熟悉了,有些人他正在熟悉,可相反的,那些人都对他并不熟悉。这也许会让他丢掉很多机会,但至少不会丢掉性命。他知道在这间荒僻的旅馆里正在上演着什么,但不会牵涉到他,所以他并不像魏琛那样看上去有些紧张。他扫视了一圈,各人脸上的表情都落在了他的眼中,他的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然后微微怔了怔。

他看见孙哲平在笑。

那种笑并没有直白地挂在脸上,他的佣兵队队长只是目光直直地正对着远处的高山发呆,但他觉得孙哲平的眉梢、眼角、唇边都有笑意,愉悦且满足甚至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得意。

这让乔一帆感到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在这剑拔弩张气氛中,他竟也跟着孙哲平走了神。

叶修站了起来,摆了摆手,“没有,我没有怀疑你。”他看了一眼黄少天,问道,“咦,怎么闷着头不说话呀,你平时不是早炸了吗?”

黄少天瞪了他一眼:“对你无话可说。”

“唉,真生气了?我真没有那个意思,你们误会我了,”叶修笑了,他冲站在门外的孙哲平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你能有点集体归属感吗?咱们怎么说现在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别瞅那山一个人站那儿傻乐了,张佳乐都去老半天了,你知道你刚才那表情特别招人嫌吗?”

“怎么地?”孙哲平不买他的账。

“我有点害怕呀。”他指了指黄少天,“你没听见黄少天说他‘无话可说’了?你看看老魏虚汗都出来了。”

一旁的魏琛“啐”了一口:“老夫流的那不是虚汗,是鳄鱼的眼泪,专为你而流。”

孙哲平“啧”了一声,迈开腿跨了进来,一边还道:“你们俩后生呢,别说一半藏一半了,有什么话不能痛痛快快地说明白?”

蓝河闻言脸一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看向了黄少天。

叶修看着黄少天紧绷着脸,但即使被说破他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甚至是不动声色的,像是一座冰山,露出海面的只是小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沉在海底不化的坚冰。

“还不说啊。”叶修有些犯难,他只知道蓝雨有个喻文州十分难搞,没想到跟他关系很不错的黄少天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套出话来的,他不想用上什么手段,毕竟黄少天不是骗他,隐瞒了部分估计也是有不能告诉他的因由。他们是朋友,在他潦倒的时候黄少天帮过他,他是记在心里的,这份恩情他不会忘记,但他此刻最需要的,是坦诚。

“反正现在雨下得很大,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叶修打定了主意,索性坐了下来,翘着腿,“你们不想说就不说吧,反正浪费的不是我的时间。”

果然,黄少天眼皮一跳,忙追问道:“你是不是有办法走?”

叶修不置可否,但他的姿态意味着他要用这个办法来换黄少天隐瞒的那部分。

黄少天盯了他一会儿,心里骂了声老狐狸:“你自己不也有事瞒着大伙儿吗?你离开霸图的时候,问张新杰讨了什么?”

叶修脸上的笑慢慢褪了下去,他看着黄少天沉默了。


四十九

黄少天琢磨了一会儿手里那枚普通的三排钥匙,还是不太明白,抬起头看着叶修疑惑地问道,“这是霸图保险柜的钥匙?霸图的安保也太落后了,这种钥匙不太安全,我们蓝雨很多年前就全都换电子密码锁了,谁还用钥匙啊。”

“这就是张新杰给我的。”叶修把钥匙拿了回来,放在掌心里端详了一会儿,他看起来似乎在感慨,却不打算说的太多,“好了,我已经告诉你了,东西也给你看过了,现在轮到你了。”

“喂!你可别拿把旧钥匙糊弄我!这算什么意思说明白些,这钥匙是开哪里的锁,到底有什么用?你为什么要问他拿这把钥匙,而他又为什么要给你……”

“你只是问了我张新杰给了我什么,可没问这么多。”叶修做了个停止的动作,黄少天那一连串的问题像是小钢弹似的噼里啪啦炸成了一团,“我问了你一个问题,也答了你一个问题,我们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黄少天偷奸耍滑磨了一会儿,但看起来叶修是打定主意不肯再多透露一些了。他叹了口气,找了位子坐了下去,揉了两把脸,表情慢慢变得疲惫又凝重,仔细再看,才发现他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里竟隐隐布着血丝:“这事情说来话长,而且说了也许你压根不会信。”

叶修想了想,道,“不管什么事,由你来说的话,对于前半句咱们这里在场的人估计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至于我信不信……”黄少天的目光随即跟到了他的脸上,叶修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你先说吧。”

黄少天抿了抿唇,他并没有立刻开口,这件事情虽然发生的时间并不太长,前后不过短短一个月而已,但情况复杂形势严峻让他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魏琛坐在黄少天的旁边看到他抱着头,鼻头沁出了冷汗,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小鬼你慢慢说。”

黄少天点了点头,他慢慢放下手,做了个深呼吸,他似乎终于从那些交织错乱的事情中找出了一些头绪,低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吧,广州港已经关闭近十天了,现在只能进不能出了。”

屋外还下着瓢泼的大雨,这场阵雨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孙哲平随手关了门,一下子就把那些嘈杂的声音全都关在了门外。头顶上那盏昏黄的灯自动地亮起,脆弱的灯丝承受着集聚涌来的电流,发出滋滋的呻吟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没有人开口问黄少天什么,甚至连表达惊讶的语气词也没有,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三缄其口,但所有的目光都在同一时刻注视在那位蓝雨年轻的副指挥官身上。

这样的安静就连乔一帆都有些不自在,他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想要让自己离这样令人窒息的气氛更远一点。

黄少天讲一个月前,广州爆发了一场夏季流感。这实在是太平常了。每个城市每个季节总有人会感冒发烧,人类脆弱的身体尽管进化了那么长时间,却依然无法摆脱这种令人烦恼的疾病,也许是空调吹得太久,也许是工作太辛苦,也许只是心情不好。这次的流感来势汹汹,短短一周之内,街上戴口罩的人明显增多,药店里的感冒退烧药卖到脱销,医院里挂水打针人满为患。

一座有着上千万人口的超大城市和一场突如其来的普通流感狭路相逢,像很多年前那样,开始总是漫不经心。尽管电视上、广播里开始滚动播放一些流感防治的宣传,但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人去关注。直到第二周,像是某个可怕的诅咒终于开始应验,原本还算稳定的情况急转直下,不少人一夜之间浑身器官衰竭直至死亡也不过是一转眼的事情。

现有的药物并不能有效地控制病情,有人已经意识到了这次流感的不同寻常之处,但医学专家研究之后还是认为这不过是普通的流行感冒病毒。

有从中央医学院的权威专家也赶了过来进行协助,可情况依旧不再掌握之中,有些医护人员在感染之后也迅速地病倒。

所有人活不过一周。

黄少天的声音从来没有这般低沉过,他讲得很细致,每一个细节都不打算放过,他明明在开口之前已经思考过如何将所有的事情都叙述出来,可到了最后还是变得混乱不堪。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却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将死未死的人,那些恛惶无措的目光像是影子一样纠缠着他,频频惊扰他的睡梦。

“干旱是真的,这件事也是真的……”黄少天的脸色有些灰败,他看向叶修,对他道,“一开始没告诉你是因为上头已经做了决定,我们商量了很久,觉得不应该冒险,因为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我是不是也是做出决定的人之一是吧。”叶修站了起来,“闭城十日,只进不出,明显是打算放弃了。”

黄少天点了点头,“蓝雨特殊部队是在上周进城的。进城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有任何选择,看到的是盖着印章的军令。我们控制着通信、网络避免消息流出,关闭了车站、码头、机场和高速公路,不让他们出城,留在那里面就相当于等死,那我们又和侩子手有什么区别。文州觉得尽管和你现在还属于敌我不明,但我们都愿意相信你,我们决定试一试,你是我们唯一的赌注,输了就一败涂地,大家都要死,赢了就还有一线生机。他计算好了一切,我和蓝河能顺利无阻地离开广州,可是……”

“说下去。”

“可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前一天……”黄少天突然失语,像是终于从某一场噩梦中惊醒,脑海中回溯着一幕幕场景,将所有的震惊和痛苦重演,他发现自己依然是那样无能为力。

“发生了什么?”叶修向前走了一步,逼问道。

“文州感染了。”他的声音在颤抖,他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悲伤无奈却冷静地去描述喻文州的情况,他做不到。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叫他十分难受,仿佛到此刻他还是无法接受,“我要带他走,但他不肯,他依然要按原定的计划来执行。”

“什么原定计划让他连自己都不顾了。”叶修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很轻,仿佛有十分沉重的心事压在他的心头。

黄少天低着头不答一字。

“喻指挥官说,如果你不知此事,那我们必须说服你终止闭城的计划,我们现在能想到的、可能愿意帮我们的就只有叶司令了。人终有一天必须死亡,或许我们最终都无法战胜这场灾难,但是,绝不可以让他们死于其他人的抛弃。” 蓝河一直站在黄少天的身后,眼圈早已微红,他紧紧攥着衣角道,“如果这件事就是您下令的或者我们没有办法说服你,那么……”

“那么,就找机会杀了我,然后以我之名下令。”叶修说得很平静,对于预谋着想要结果自己性命的人他也只是轻轻感叹,“他这个人啊……”

蓝河痛苦又难堪地别过了头。

“那小鬼绝不会就这样死掉的。”魏琛猛地站了起来,抓起了身边的黄少天,“我不相信。”

黄少天被他紧紧地抓着手臂,这样轻微的疼痛早已无法令他麻痹的神经产生任何感知,他凝视着魏琛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说真的,我也不相信。”

“如果叶修下令让广州的疫情曝光,排遣医疗队进入,依然对疫情束手无策,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你们有考虑过吗?”孙哲平不理会他们目光中骤然燃起的怒意,他只是对刚刚黄少天所说的一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一切又在他的眼前重演,对于那些正在经历巨变的人而言,这些都是他的曾经。

孙哲平在想,如果自己能再做一次选择的话,那么他会如何做。可现实并不是那么简单,想要活还是想要死,想要救更多人活还是让更少人死,却不是他或者他可以左右的。


五十

孙哲平打开窗,透了透气,这场夏季暴雨似乎并没有要停的迹象,雨水飘洒进了简陋的山村小旅馆,可惜山风并没有使得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多少。他下意识地眺望了一眼远处的山头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抽着烟的叶修。

叶修此时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阴影之中,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唯一的光源来自他指间那忽明忽暗的星火。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停电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场雨停下来之后,天气可能会更加酷热。”真是糟糕,孙哲平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他的背已经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纯棉的背心紧紧贴在背上,清凉但粘腻,这样的感觉他并不讨厌,“也许下一次下雨要等到半年之后,也许在下一次下雨之前我们就已经全都死了。”

“怕了吗?”叶修问。

孙哲平轻蔑地扯了扯嘴角,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这三年里,寄生在他身上的病毒早已让他对这死亡的感受有了充分的认识,却也将他对死亡所有的恐惧都吞噬得干干净净,面对死亡他甚至不会有一丝一毫情绪上的波动,这两个字像是一颗眠期悠长的种子深植在他的身体里,从种下的那一日开始就如同魔藤一般紧紧地缠缚着他,让他那颗火热的心变得一点一点麻木。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死,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张佳乐了,可命运之神却同他开了个玩笑,三年过去,他还好端端地活着。

那颗深埋在身体里的种子,带给他的不仅是死亡的倒计时,还有对生命的顿悟。

“谁也逃不掉。”孙哲平说道,“能无病无灾寿终正寝的人并不多,也许你比我这个未知病毒感染者死得还要早,所以其实你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修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紧闭一座爆发疫情的城市,任其自生自灭的话,也许在笼子外面的人不会死得那么快,但是,笼子从来都不是坚不可摧的,牺牲以及一味的逃避什么也换不来,大家都要死,你看你明明很明白不是吗?现在是赌一把的时候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黄少天急忙追问,他盯着叶修,似乎还是在等他的回应,可显然,当他亮完了底牌,主动权也已交到了别人的手中。他善于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可现在就算已失去了先机,也不会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叶修的身上。他虽没有千百后路,却早已有最坏的打算。

“我们等不到雨停了。”在叶修的沉默之中,他又补了一句。

“走吧。”叶修终于说道。

所有人看向了他。静默,叶修轻声的两个字像是一道军令,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接着有人问道:“那老韩怎么办?”

“暂时留在这儿。”他抬了抬眼皮,孙哲平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却依然无法在昏暗中分辨他的表情,“不是所有人都要一起走的。”

孙哲平点了点头:“没错。”

他明显话中有话,可其余人似乎已经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猜度他和叶修之间是否又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协议。

“我和少天先去广州,我们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叶修说道,“所以,等通讯恢复了,你们就按照原定计划,代替我送老韩去中央医院,不必再来找我了……”

“送到之后呢?”那个年轻的小佣兵冷不丁地问道。

叶修忽然笑了,他咬着烟看起来十分洒脱,“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活着,就到兴欣报到吧,如果我死了……唔,不过大概那个时候离世界末日也不远了。”

他的话听起来依然那样嚣张得刺耳,十分欠揍,他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有趣,自嘲地笑了笑:“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嘛就干嘛。”

“这废话还用你说。”魏琛啐了他一口,“到时候肯定没人替你卖命了。”

叶修眯着眼,尽管在昏暗中这并不能帮助他看清多少东西,但他还是尝试着将目光投向了一旁魏琛所在的位置。“是啊,”他居然叹了一声,十分坦然地说道,“人总要留点时间给自己的。”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呢,却是要干到最后一刻的。”

屋外忽然炸响一声惊雷,紧接着雨势在那余声中变得更大,像是一场突然失去了指挥的交响乐在混乱中被推向了高潮。雨水像是一块致密幕布一样斜挂在那里,早已看不见半点人畜鸟兽的踪迹。

“走吧。”叶修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他不再只是站在那里,他挪动着脚步朝门口走去。黄少天愣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跳起来搂住了他的肩,另一只手拍了拍胸脯,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笑,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放心放心,绝不会放你一个人的,大家都跟你干到最后,不管结局怎么样,绝不退缩也绝不后悔,谁要是退了一步,谁就是小狗。”

叶修笑了两声,斜着眼看着黄少天:“是谁还准备了计划B要除掉我,然后假我之名下令啊,都计划到这一步了,光想一想也是罪噢。我可是很记仇的。”

黄少天尴尬地陪着笑,拍着他的肩讨饶道:“那也是逼不得已嘛,我保证,文州和我绝对不是真心要向你下手的,我们那么多年的兄弟怎么可能这么狠。我们这就去把文州弄出来,然后我帮你一起骂他,这次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呵呵。”

走廊里传来的两人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地被雨声所彻底湮没,就连他们的背影也融在了那团墨色之中。可孙哲平明白他们此刻的心情,以及在平静表面下所蛰伏着的反抗的血性与被死亡逼近时迸发的愤怒。

他们绝不会这样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尽管天色已然无法分辨时间,但墙上的挂钟告诉安文逸,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小旅馆的电力是在一个小时前恢复的,那个时候距离叶修和黄少天带着警卫离开也已过了两三个小时,临走前黄少天还将身上携带的最后一个蓝雨通信器留给了他们,叶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好好地照看韩文清。

他们在雨势最大的时候离开,只是带着最简单的行装,套着雨披匆匆而去。安文逸从魏琛和乔一帆那里听来了一些前因后果,他猜想他们应该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再见到叶修。

他一边将那些试管全都清洗整理,一边回忆起了自己在兴欣并不算长的那段岁月。直到思绪被突然而至的敲门声所打断,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走过去将门打开。乔一帆站在门口,他应该是站在那里很久,整片后背都被走廊上飘进来的雨水打湿,安文逸怔了一下,不知道年轻的小佣兵是为何意。

乔一帆小心翼翼地朝里面张望了两眼:“韩指挥官醒了吗?”

“断断续续醒过几次,不过多数时间还是在昏睡着。晚上,可能还是需要打葡萄糖。”

安文逸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问道:“怎么了?”

“孙前辈不告而别了。”他说道。

安文逸想了想,应了一声,孙哲平确实不是那种会向他们交代自己去向的性格,可直觉告诉他,乔一帆不可能单单只为了告诉他这一件事而特意来找他,还在门口徘徊了这么久。

“还有什么事吗?”

乔一帆目光有些闪烁,挪开了视线,避免眼睛与他对上。就在安文逸直觉不好下意识往后退的时候,忽然头被重拳一击,眼前一黑,整个人顿时恍惚起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倒,不知拉倒了摆放什么东西的架子,只听到稀里哗啦的一片,还有对方急切又愧疚的道歉,“得罪了,抱歉!”

tbc
Tuesday, February 24, 2015 23:18:40 PM 【全职高手】双花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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