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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章 苏雪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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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何处星辰

杜意微有些洁癖,进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洗澡。牧海舟只不过下楼拿些点心茶水的功夫,回来时就看见他已经坐在浴桶里泡上了。

那道屏风并未完全拉起,牧海舟能清晰地看见杜意微散下来的长发,以及他光洁白皙的胸膛。他正闭着眼坐在氤氲的水汽之中,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淋湿了的胸膛随之起伏,那两枚精致的锁骨盛着水珠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引人遐想那片水面之下又是何种风光。牧海舟只扫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目光,心跳骤然加剧,不得不连连默念了几声“要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一个男人洗澡也会有反应。

满身的酒气在热水中被散发得干净,杜意微连酒也醒了几分,他听见动静便警觉地睁开了眼,结果看见外间牧海舟的背影,身体不自觉地彻底放松了下来,复又马上闭上双眼。他不久之前刚刚着过道,理应心怀戒备,可现在他却心绪格外平稳宁静,因为他能听见牧海舟走来走去的声音。难得如此心境平阔,杜意微又连日奔波,这会儿被热水一蒸,疲惫立即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困得他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接着,外面的声音又慢慢地轻了下去,换回了泠泠的水声。那水声积攒的声量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无量岛岸边起落的潮声。

往年的这个时候,自己都是在做什么呢?坐在岸边看高高的夜空中挂着的明月?还是眺望着遥远没有边界的远方,等待着第二天太阳的升起?潮声、风声、树叶的婆娑声,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意微——”

随着那一声呼唤,杜意微猛地睁开了眼睛,从迷梦中惊醒,正对上了牧海舟的眼睛。

他正半蹲在浴桶旁,得以和杜意微平视,见他醒转才像是松了口气,“困了吗?泡澡的时候睡着容易着凉,来,起来,去床上睡。”

“我睡着了吗?”杜意微伸出手带起了一片水花,手指指腹已被泡得起了褶,他把水扑在了脸上,揉了两把,道,“好像是睡着了。”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白皙的脸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潮湿的睫毛轻眨了两下驱走了最后那点迷蒙,那对乌黑眼睛在对照之下显得更为湿润,牧海舟吸了一下鼻子,觉得自己恐怕已经连杜意微的脸都不能再看了。

“来。”他不敢碰杜意微湿滑的手臂,又怕他着凉生病,只能用言语催促,将手中的衣服递了过去。

杜意微瞪了他一眼,“这件穿了几日了,一会儿就拿去洗了,我要换一件干净衣裳。”

牧海舟刚想说他这般还行走什么江湖,杜意微便已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哗啦啦,一片水声之中,眼前是白玉一般骨肉匀停的身躯,牧海舟哪里还有半点多余的想法,这冰肌玉骨合该捧在手心里好好养着。

待杜意微披上干净的衣服,坐在那儿擦自己的头发,牧海舟还没有完全从那一片晃眼的白中缓过来,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杜意微生得这么白,长得这般好看?

“你怎么了?还站在那里做什么?”杜意微有些奇怪地问道。

牧海舟深吸了一口气,攥着他那件不肯穿的衣服,道,“我下去让伙计帮你洗衣服。”

“哎!”杜意微想说不必了,他一会儿可以自己洗,可牧海舟却像是一阵风似的逃出了门。

烛花已经剪过了一次,更漏数了又数,杜意微总算明白过来,牧海舟不像是要回来的样子。他起身,披上了外衣。

今晚的天气很好,一踏进院子就能看见天上挂着的一轮如玉盘一般的明月,和杜意微方才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他愣了一下,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无量岛的一切其实并没有那么的不如意,孤独寂寞是真,可自由自在也是真。

杜意微发现了自己那件衣服已经被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挂在一边,却遍寻不到牧海舟的身影。忽然,他鬼使神差地转身抬头看了一眼,便见那人正坐在客栈的屋顶上一直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却始终没有出声,等到终于被杜意微发现,才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坛,遥遥敬了他一回。杜意微轻轻一跃,便上了房顶,坐在了牧海舟的身旁,急匆匆地问道,“不冷吗?为什么不回屋?是因为我在觉得不方便吗——”

其实杜意微不止这三个问题,可是他看着牧海舟的眼睛忽然就停了下来。那个男人的眼中盛满了漫天星斗,熠熠生辉,正无比温柔地看着他。他原本就英俊魁梧,长相俊朗,此刻离得这么近,被那双星眸注视着,不由教人怦然心动。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牧海舟挪了挪身体,凑得更近了一些,为他遮了遮背后吹来的夜风。月亮很亮,能将杜意微的脸看得清楚,看那张薄薄的红唇一开一合,这会儿紧紧抿着,他终于忍不住将盘桓心头许久的话说出口,“你若再问下去,我便要吻你了。”

杜意微脸“唰”地红了,连忙往后退了一退,瞪了他一眼,“你喝醉了吧,瞎说什么胡话。”

牧海舟只是笑,一天之前他还觉得杜意微清冷得像九天外月宫里的仙子,不可触碰不可玩笑,现在虽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间绝色,却连瞪眼质问都显得万分可爱。

倘若我想要将这星、这月和这风拥入怀中……

他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口,从此最爱的是长乐花雕。

“喂!你不回去睡觉了吗?”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

杜意微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反而跟着抬起头,望向头顶的这片夜空。牧海舟知道他这是不愿意走要陪自己,心头一暖,索性又靠了过去,问道,“无量岛的夜空也是这样吗?”

“是啊,但坐在这里看,感觉离天空更近一些。”杜意微答道。

牧海舟笑道,“我们以后去最高的山顶上看,那里会有星屑落下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凌空一抓,紧接着握紧了拳头,杜意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拳头慢慢放到了自己的面前,有些紧张地问道,“抓到什么了?”

牧海舟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杜意微的脸,见他表情如此认真,便忍不住再逗他,张开手空空如也,道,“这里还不够高,当然什么也没有,要到山顶才会有。”

杜意微握住了他那只手,左看右看,只有清晰的掌纹,果真什么都没有,一脸怀疑地说道,“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牧海舟任由他有些微凉的手翻弄自己的手掌,笑道,“我骗谁也不会骗意微。”

杜意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松开了他的手,牧海舟索性躺了下来,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面,支起一条腿,这个动作可以令人不用费力抬头就看到头顶的夜空,只听他说道,“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告诉我的,当时他就像我现在这样躺着。”

“你父亲?”杜意微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温柔,他对这个称谓十分陌生,可这不妨碍他知道这个词的含义以及意义。

“嗯,”牧海舟的目光放空,像是透过夜空从遥远的回忆中翻找出那个男人的脸,“他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带我去,我那会儿太小了,还没离开草原,没有见过他口中的高山。”他顿了一顿,突然流露出了一些遗憾的神情,“但我还没来得及长大,他就死了。”

“死了?”杜意微心中一紧。

“对,死了。”牧海舟提起时,神情并不悲伤,大概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将所有的悲伤都冲淡了,“被我叔叔杀死的。”

“为什么?”杜意微难以置信,“你们不是亲人吗?”

“亲人之间就不会是仇敌吗?”牧海舟反问道,“只要是人,就算是世间的两个陌生人,即使没有任何关系和理由,都有可能会无缘无故地互相伤害。”

这样的问题对于杜意微而言实在太难回答了,他亲缘浅薄,前半生最亲密的人就是师父,这复杂的关系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但他还是沉默地等待着牧海舟的下文。

“那时西宁小国还不成气候,北疆真正的威胁是北洛。洛川一战中原败了,皇帝割让了九个州,几乎将整个北疆全都划给了北洛,我的家乡就在其中。我的父亲并不愿意接受,也不愿意背井离乡,所以他反抗了,但在北洛军队列阵城外时,我的亲叔叔杀了他,毕竟那个时候只需要死他一人,比城破后全城所有人被屠戮殆尽要好一些。”

杜意微眨了眨眼睛,认真的看着牧海舟,发现他在说到父亲死亡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学牧海舟的动作,也躺了下来,躺到了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牧海舟的手。

“给我讲讲草原上的夜空是什么样的吧。”


第十二章 吉光片羽

牧海舟的草原是五月里望不到边际的绿色海洋,是十月里分不清白云和白雪的纯洁世界。他说草原上有很多黄色的蒲公英,大朵大朵,很漂亮,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他的阿妈都要逼他喝一碗蒲公英煮的汤。

杜意微突然问道,“好喝吗?”

牧海舟摇头,“很苦很苦。”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皱了皱,似乎多年后的现在味蕾依然记得当年的味道。他想了一想,又道,“其实有可能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苦,毕竟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后来再也没喝过了。”

“无论是不是真的很苦,我都不想喝。”杜意微道。

牧海舟笑,“那可以喝苏台茄,把茶砖敲碎了放在大铁锅里煮,然后倒进牛奶,放点盐巴……”

“等等,是咸的?”

“是啊。”

这一回杜意微没有立刻说不要,他想象了一下那口感,除了有些奇怪以外,似乎并不是难以入口的。

牧海舟转过头,发现杜意微一直在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了片刻,杜意微问道,“又怎么了?”

“你其实只是对吃的感兴趣吧?”

杜意微对他翻了个白眼,道,“是你自己说到吃的,我只让你讲夜空而已。”

牧海舟勾了勾嘴角,按照杜意微的要求继续描绘他的灿烂星河。这次没有杜意微的打岔,他很顺利地将这个主题完结,等再回头看时,发现杜意微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他睡相很乖,呼吸很轻,气息平缓,牧海舟没有叫醒他,反而大胆地欣赏起来。喜欢他带着英气眉毛、鸦羽似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张令他很有亲吻的冲动的嘴,他看了很久,用视线将杜意微的脸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发现没有一样是他不喜欢。

他伸出手指轻轻撩了撩杜意微的睫毛,指尖轻微的触感格外真实,忍不住欢喜地笑了。半夜里起了风,再在屋顶待下去怕是要受寒,牧海舟一边小心翼翼地揽住他的肩膀,一边抄起他的膝弯,将整个人凌空抱起,杜意微依然没有醒,甚至还因为牧海舟更高的体温而往他的怀里钻去,他这一无意识的举动让牧海舟很窝心,那湿润温热的鼻息紧紧贴着他的脖颈一张一弛,令他将手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长乐镇的早晨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香味,杜意微在床上滚了一下,依然避不开那香味的滋扰。身下躺的床铺舒适柔软,虽然没有熏香,但也干净清爽。他捏着厚厚的被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牧海舟刚巧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外面盖着厚布罩保温,“我想你也是该醒了,再不醒也要叫你起来了。”

杜意微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昨天喝了太多的酒,现在头还有点痛,可他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发现了床上还有另一个枕头,稍稍心安了,可随即又有些隐秘的羞惭,“昨晚……你睡哪儿了?”

牧海舟放下了食盒,发现他头发和中衣都有些凌乱,目光躲闪,颇有些意思,便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昨晚我们当然是同床共枕。”

“同……同床……共枕……”杜意微的脸霎时红了。这话该是这样说的,可为什么从牧海舟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如此古怪?

“怎么了,怎么了?”牧海舟索性走了过去,将他脸上的红晕看得更真切,心里痒得厉害,只想哈哈大笑,可嘴上还是委屈道,“你昨晚占了大半的被子不说,还非要睡在我的身上。早上还不让我起来,抱着我的腰不肯撒手。”

“我、我……”杜意微结结巴巴地攥着被子,不敢看牧海舟,接着,他从床上猛地弹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剑呢,我的剑你给我放哪儿了?”

他的剑明明就挂在床头,却怎么都没看到。牧海舟看不过眼,将剑解了下来递给了他。

“原来在这里,是我太困了,所以没看到,对,是太困了,”杜意微拿着剑觉得有些烫手,光着脚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走回了床边,“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去洗漱吃点东西吧。”牧海舟忙把他拦了下来,无奈地笑道,“我刚才那是胡说八道,你睡着的时候很安静,一动不动地缩在里头,一晚上都乖得很,一点都没有打扰到我。”

杜意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抿着唇剜了他一眼,决定今天一天都不要再同他说一句话。

他下楼去洗漱,冷水扑在面上终于将脸上滚烫的温度降了下来,可胸腔里的那颗心却仍然跳动如鼓,他连做了两个深呼吸,直到平静下来。他在楼下磨蹭了一会儿,等下定决心再上来时,发现牧海舟带回来的吃食竟摆满了整整一桌。

“我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又有哪些是忌口的,便多买了些,都是长乐的特色,快来尝尝。”

杜意微扫了一眼,大多是他没见过、没吃过的,光是看着就教人胃口大开,他不想因为一顿吃食就在牧海舟面前露怯,便懒洋洋地坐了下来,顺手扒拉了一只煎包咬了一口,那煎包个头比他之前见过的更大,外皮酥脆,里头的馅是上等的腿肉和萝卜丝,又香又嫩,除了吃口略咸之外,甚是鲜香。只这一口,便将他勾得更饿了。

几口消灭完手中的煎包,他瞧见桌上还有两碗汤水,有些贪心地各喝一口,一碗是猪肺汤,还有一碗是牛杂汤粉,旁边的牧海舟瞧见了,道,“这水煎包合该配猪肺汤才好,清热降火,喝了就消消气,原谅我吧。”

杜意微睐了他一眼,“我偏要配牛杂汤。”

“配配配,配牛杂汤才是最好的。”牧海舟立刻将那碗牛杂汤粉端到了他的面前。

杜意微夹了几筷子,看他坐在一旁不动,“看我干什么?”

“看你喜欢吃什么,以后就给你买什么。”

杜意微轻轻“哼”了一声,很快又被桌上的其他美味吸引,待肚子填了五六分,桌上仍剩下不少,他搁下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吃吗?”

“我早吃过了,这些都是特意给你买的,等你吃完咱们就要赶路了,虽然我还准备了干粮,但我劝你还是多用点。”

杜意微将那碗汤粉推了过去,“我喝一碗就够了,多一碗吃不下。”

牧海舟说的是实话,这会儿他一点都不饿,可杜意微都把汤粉推过来了,若是不吃,怕是那张漂亮的脸蛋又要挂下来了,他发现自己现在对着杜意微是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遂爽快地拔了筷子,两三口把那碗牛杂汤粉吸溜了个干净。

两人午后出发,杜意微相中了两匹五花马,花了大钱买下,可他不会骑,还没出闽州就被颠得受不住,只得下马牵着走。赶路枯燥,官道也并不好走,沿途中原入冬后的风光看久了也失了新鲜,只是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虽然聒噪,但依然觉得中原处处都好。

牧海舟不愧是走南闯北的游侠,见多识广,光是一片树叶就能讲出三、四桩奇闻轶事,把杜意微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原本独处惯了,在无量岛从小到大也没有朋友,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可与牧海舟几日相处下来,顿觉这才是熙熙攘攘的人世间该有的模样。

他俩的脚程慢了一些,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座城,只能在山野间找一间山神庙睡一晚。那庙虽然陈旧,但并不破败,看起来也算干净,应该是常有人来祭拜打扫,他们两人稍稍打理了一番生上火,倒也不觉得寒冷。两匹马没有用武之地,草料倒吃了不少,这会儿窝在一块大概是在打盹。

“喝口酒,暖暖身子,你冷不冷?”牧海舟将酒壶塞到了杜意微的手中,末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少喝一点,莫要再喝醉了,我们天亮还要赶路,明天定要教会你骑马。”

“怎么,嫌我累赘了?”杜意微眯着眼看了他一眼,小口啃着饼,就着牧海舟送来的酒,手脚都跟着暖了起来。

牧海舟故意凑到他耳朵边,压低了声道,“我嫌还是不嫌,你心里不知道?”

杜意微一把将他推开,目光中带着警告,“明天不学,现在还疼呢。”

“成,你想什么时候学就什么时候学,不想学就不学,反正都依你……做什么这般看我?”牧海舟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特别喜欢我?”

杜意微翻了个白眼,将酒壶还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牧海舟越来越喜欢讨他嫌,嘴上占几句便宜,每次一开口说出些不着边际的话都要被杜意微甩脸色,但他依然孜孜不倦并且乐此不疲。吃完干粮,两人并肩坐在一块又聊了不少,虽然大多时间仍然是牧海舟在说,杜意微在听。杜意微是个很捧场的听众,牧海舟发现无论他说什么,杜意微都很感兴趣,眼睛亮亮地望着自己,而且那模样并不是装出来的,那感觉实在过于美妙,只是这样被杜意微注视着,他就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可再如何感兴趣,也抵不住浓浓睡意的袭来。牧海舟突然察觉到肩膀一沉,侧过头看去,只见杜意微已靠上了他的肩,闭着眼睡着了。

他俩捡来的柴并不多,那堆火光已变得有些晦暗,光线融合了杜意微精致的轮廓,使他那张脸显得更为柔美,牧海舟凝视了许久,鬼迷心窍地慢慢凑了过去,唇离杜意微的额头仅一指时,他顿时从意乱情迷之中清醒过来,心咚咚地伴着那堆柴火噼噼剥剥的声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第十三章 武林盟主

那一时的情不自禁犹如晨露见不得阳光,整晚牧海舟都心绪难平,他凝神看着杜意微的脸,心动如潮最终在这个寂静的冬夜里慢慢平静下来,依旧无人所知,变成了自己的秘密。他小心地叹了口气,低头瞅了瞅杜意微头顶上小小的发旋,幸好之前杜意微只当他作玩笑,并未放在心上,可往后他是不敢再将自己的情愫流露得更多。

唯有如此方能一直这样结伴同游,也算是一种地久天长。

去过衡山之后,可以带他去江南转转,鱼米之乡,他必定喜欢。牧海舟昏昏沉沉地想,困意紧跟着就爬了上来,可他仍然不忘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揽住杜意微的腰,将他整个人都圈在怀中。

两人走了大半个月,天气越来越冷,风餐露宿虽然辛苦,但也着实有趣,各地风貌来不及细细品味,只囫囵浏览了一番,但已教杜意微大开眼界,若是这趟只他一人走,必定只剩下匆匆赶路,挖掘不出这么多好吃好玩的。更令杜意微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所到之处牧海舟几乎都有当地人热情地招待,不用过多打听也能从来来回回几句言语中得知都是一些过去曾受过他恩惠和帮助的。小到在山里丢了孩子寻不着,大到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只要牧海舟知晓,他不求回报,绝不袖手旁观,是真正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杜意微见之闻之,联想到自己同他相识时,他也是见自己落了下势出手相助,当得一声侠士,不免心生敬慕。

一路走到永州时,已临近冬至,两人决定暂作停留。

“这几日都在下雪,不是上山的好时节,我们等雪停了天放晴再上衡山,你若喜欢,在那山上住上一年半载也行,山上有座禅寺,正是清心静修之处。”牧海舟牵着两匹马,接过杜意微递给他的饼,热乎滚烫,看也没看便咬了一口,顿时被一口辣椒呛住,喉咙口火烧火燎,却惦记着杜意微,哑着嗓子连忙提醒,“有点辣。”

转过头一看,乐了,只见杜意微整张白皙的脸都红了,吐着鲜红的舌尖直抽气。

牧海舟连忙把水壶递给了他,“喝口清水,永州人爱吃辣,你怕是吃不惯。”

杜意微确实不能吃辣,他捧着那个饼子,闻着实在太香了,等那股劲过去了又忍不住小口小口地啃周边的酥皮吃,依然辣得他舌头着火直灌清水。牧海舟见状抢过他手中的饼,二话不说全吃进了自己肚子里,然后指了指街边一间店铺,“别吃了,带你下馆子吃。”

“我之前瞧过饭馆里的也多是辣菜。”杜意微心有不甘道。

“那也有不辣和不那么辣的,一样好吃,”牧海舟笑他,“你不习惯,第一次吃就不要吃那么辣的。小心一会儿闹肚子。”

“你在笑话我,是不是?”杜意微瞪他。

牧海舟连连讨饶,“我怎么会笑你?”

两人边说边走,那饭馆门口招揽生意的小二一眼就瞧见了他俩,眼睛一亮,连忙招呼道,“牧少侠!牧少侠来了!”

他这一招呼,不少人循声望过来,顿时认出了牧海舟,脸上都露出惊喜和激动的笑容,对他又恭敬又热情。他们纷纷围上来,反而将一直跟在牧海舟身边的杜意微给挤远了,乡里乡亲话一旦起了头就没完没了,等全都招呼、问候完一遍,牧海舟找不到身边的杜意微,正着急,结果一回头就发现杜意微正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他咳了一声,有些羞赧地对杜意微说道,“他们太热情了,实在对不住,久等了吧。”

“没有。”

杜意微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满头大汗竟还有些招架不住的窘迫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没有。”

两人耽搁了一会儿才坐进饭馆,掌柜的亲自出来招待,还额外多送了他们一壶酒。

“你到底做了什么?这街坊四邻的都这样敬重你。”杜意微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牧海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一说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恩情,他连连摇手,“就是一些我力所能及能帮得上忙的事。”

他饮了一口酒,回忆起当年的事,面无表情,“永州这一带潮湿多瘴气,所以盛产异蛇,毒性极强,白天追人夜晚逐火,人一旦被咬五步之内必然毙命,但同时这种蛇晒干之后是极为珍贵的药引,可以愈百病,尤其是大风。后宫里有位孙太妃,是九王的生母,听说年轻时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尽管她与太后关系不太融洽,她的儿子又犯了谋逆的大罪,但皇帝信佛,又颇重孝道,对先皇的宠妃依然尊敬有加。她的日子理应过得还不错,但不知怎么,那一年暮春突然就害了大风,不但容貌尽毁,更有性命之虞。皇上下旨命太医为她悉心医治,故而那一年颁下了诏令,令永州上交两倍于往年的蛇税。”

杜意微挑眉,“即使太妃患病需要这种毒蛇医治,也不需要那么多。”

牧海舟轻蔑一笑,“必然是当中层层盘剥,有人中饱私囊罢了。”

“所以你做了什么?”杜意微好奇地追问道,“总不能让皇帝改了圣旨?”

“那一年的蛇税是免了。”牧海舟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咳,我本就看那群狗官不太顺眼,永州的蛇税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在那些蛀虫的眼中不过是抖抖手流下的沙子,对永州人而言却是天大的、事关生死之事。只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他们还惦记着这点恩惠,刚才还说给我盖了个生祠,这倒教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做事向来出于本心,也不贪图他们能一辈子对我感恩戴德,以后这永州怕是要绕道走。”

杜意微温柔地看着他轻笑了一声,道,“我懂了,你当初可能不是为了他们出手,内心觉得受之有愧。不过,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对他们而言,结果就是你救了他们。他们的敬重是你应得的。”

牧海舟听过的赞誉无数,可唯独听杜意微说出时,脸竟然迅速地红了,丢下一句“你怕是饿了,我下去催催菜”就一溜烟跑了。

杜意微为他斟满空掉的酒杯之后,用自己的杯子小心地碰了一下,独自饮了一杯酒,辛辣无比,但也十分痛快。等了一盏酒的功夫,牧海舟也不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竟是一去不返,杜意微嚼着花生就着酒倒也不着急,结果一旁桌上的闲聊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两人风尘仆仆同他们一样也是赶了一路,身上的衣袍脏兮兮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材质也极为普通,袖口扎得很紧,披着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皮毛的旧皮衣,随身带着佩剑,桌上横七竖八有七、八个空酒坛子,大概是喝了酒兴头上来了,说话也越来越大声。

“那苏雪凭什么做盟主?他功夫好吗?他师承何处?一个没名没姓的外行家,就那三脚猫的功夫,却凭着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就做上了这武林盟主?说出去咱武林盟可真是贻笑大方!”

另一人问道,“那四大门派掌门为何坐视不理?听说他还得了苍擎山派涂掌门的力荐。”

“那还不是因为他曾从关外五怪手中救出了涂掌门的小女儿,所以苍擎山派上下都对他感激涕零。”那人啧着嘴,不忿道,“这功劳竟全都算在他一个人头上,只因最后是他抱着那小女孩从山洞里出来的。呵!那么多人出了那么多力,从早找到晚,据说他一个人落在最后,别人在找的时候他也不着急,结果等其他人找寻无果都撤了之后他随便钻了个山洞就把那涂小姐给找到了!哪有那么巧的事,要我说他跟那五怪是一伙儿的,否则他怎么会那么清楚他们藏小女孩的地方,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一找就找着了?”

“正是,正是!”对方连连点头,“还有一桩事,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流思剑阁那桩偷嫂通奸的丑事?”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小心被流思剑阁的人听见。他们最忌讳江湖上谈论此事,谁要敢提,便要谁好看。”

“呵,流思剑阁早不如从前了。段思安还是武林盟主时,江湖上人人都还敬畏三分,谁能想到这武林至尊竟是个道貌岸然的色中饿鬼,连自己的亲嫂子都不放过,这江湖第一大派里怕也俱是一些满口仁义道德,实际男盗女娼的伪君子罢了。”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神情带了些轻蔑。

“要我说最惨的莫过于断水剑段思易。那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他要不是醉心武学,把掌门之位让给了弟弟,那段思安又怎能会有今日?哎,谁会晓得武林第一门派的一对杰雄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兄弟阋墙。”

“先前其实已经有一些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结果后来在千证大会的众目睽睽之下深夜他醉酒从他嫂嫂刘夫人房中出来,当真是一场大乱。”

“可不是。但我听说苏雪当初是想拜入流思剑阁门下的,可惜段阁主点他的根骨不佳不是练武的上佳材料,便将他赶下山去,他一直怀恨在心,成为苍擎山派的座上宾之后,他在江湖武林中有了些声望,便将段思安和嫂嫂通奸的丑事四处宣扬,坏了流思剑阁的名声。”

“原来如此。怪不得流思剑阁对苏雪当上武林盟主不置可否,想必是不敢再招惹这种小人。”

“怕也是有心无力,自家的事还没闹清楚呢。”

那两人又唉声叹气了一番,尽管对背兄偷嫂这等不伦之事十分鄙夷,但言辞中对流思剑阁因为阁主这样一桩微不足道的风流韵事搞得几乎分裂颇不以为然,更痛批段思安因此辞了武林盟主,致使这统领武林之位旁落宵小。

“至于清月派一贯自视甚高,清高得很,一心求仙问道,不屑这等凡尘俗事,况且掌门乃一介女流,根本不关心武林盟主谁人来做。”

“那武洛神山派呢?”

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往杜意微这一桌张望了一下,发现他正低着头挑碟子里去干净衣的花生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便道,“那就与刚才坐在那儿的牧海舟牧少侠有关啦。”

“怎么说?我只知道苏雪和牧少侠是好友。”

“岂止是好友。据传闻,苏雪是那个……”

“哪个?”

“啧”,那人挤眉弄眼了半天,对方仍然不解,他不得不把那两个字说了出来,“断袖!”

见他那神情,仿佛只是说这两个字就跟自己要沾上似的,嫌弃不已。

果然,另一人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极为暧昧的笑,“所以,苏雪和牧海舟他们那个……可这跟武洛神山派又有什么关系?”

“嘘,这件事武林中一直有虚虚实实的传闻,但知道的人其实不多,”那人神秘地凑上前去,小声说道,“牧海舟是武洛神山派掌门牧寄空的私生子,牧这个姓如此少见,定是如此……”

“咚——”杜意微将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猛地站起,一双犹如被笔墨描摹过的美目中竟透着森森寒意,正怒视着那两人。他的动静不算小,可一旁的木梯传来的声音更教人无法忽视。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你,一会儿要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那是牧海舟的声音。

随后,一个温柔清亮但陌生的声音响起,“好啊,我都等不及了。就怕他怪我刚才占了你这么多时间。”

“怎么会。”

牧海舟话音未落,人便出现在了楼梯口,脸上还兴致勃勃地笑眯了眼,他没发现这诡异的气氛,远远看见杜意微站着,以为他等不及要走了,便连忙高呼,“意微,我遇上了一个朋友。”

紧跟着,一人着青色锦缎,裹着裘袍拾阶而上,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Sunday, October 06, 2019 19:41:27 PM 原创皆坑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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