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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8章
  十七 花开荼蘼春事了 不闻夏蝉知多少
    
  吴邪他们到达金陵的时候已经夜深了,王盟事前安排好的马车已经等在了火车站的门口,于是二三十个人又马不停蹄地朝徐州奔去。
  马车赶到城门口时,只见城门紧闭,有哨兵立在两侧,神色严肃。王盟雇来的车夫不由得有些纳闷,原本晚上不会那么早就关城门,今天不知怎么的,竟然提前了。王盟见车子停了下来,便下车查看情况,与哨兵交流过后,脸色阴沉的在吴邪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顿时只见吴邪那对好看的眉毛便拧成了一团,夜里露重,他披了一件斗篷下了车。
  “这位小哥能否通融通融,人命关天,今晚我们一定要出城的。”吴邪说得很客气,直往对方手里塞银元,“我想见见你们上峰。”
  那哨兵看了一眼手中的银元,推手拒绝,对吴邪说道:“吴小三爷,我也认得您,实话跟您说了吧,这事您可别为难我,我们上峰王司令拦的就是您,就算等到明儿开了城门,也不会让你们过的。”
  吴邪一惊,脑袋里开始疯狂地搜索这个哨兵口中的“王司令”是谁,自己是不是以前哪里得罪过人家。半天也没个头绪,只见哨兵们突然一个立正,吴邪的背后响起了一阵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他回过头,便见一个军装领口大开露出衬衣的胖子正叼着一只雪茄一脸阴沉地朝他走来。
  “王司令?”吴邪尝试着唤了一声,歪着头想了半天,可是他对那张胖脸还是毫无印象。
  那胖子吐着烟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反问道:“你就是吴邪?”
  吴邪蹙了蹙眉,不知道他是何意,只能点了点头,答道:“我便是。”
  那王司令突然咧开大嘴笑了,脸上也不见方才的狠戾,吴邪心里更为疑惑。那王胖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还不住的点着头,开口说道:“没想到吴三爷的宝贝侄子一表人才、人模人样的,那老狐狸有福了。”
  “你认识我三叔?”
  王胖子点了点头:“我早年受过你三叔恩惠,有些交情。”他顿了顿,看了看吴邪身后跟着的数辆马车,抽了口雪茄,“咱明人不说暗话,是你三叔让我把你拦在这儿的。”
  “胡扯!”吴邪一听就炸了,“我三叔失踪十年了,你可别拿这种话来蒙我!他怎的会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来叫你拦下我!既然如此,你叫他出来见我!”
  那胖子也不急,悠悠地从怀里摸出一份电报,递到了吴邪的面前,“你瞧末尾那串数字,零二二零零零五九,那是代表吴三爷的暗号我想你也知道。”吴邪一把抢过,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拦吴邪,零二二零零零五九”。顿时,他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这串数字以前常常用于吴家的秘密交易,作为吴三省的代号而被使用,只有极个别的跟他有固定机密生意往来又信得过的老主顾才会知道。吴邪也是当家之后,四处搜寻吴三省下落时,广查他的往来信件和私人电报才一点点推测出来的。如今,这串数字再次出现,意味着吴三省还活着,甚至可能就在他的身边,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吴邪此时脑子极乱,各种线索穿插在一起,搞得他快爆炸了,他攥紧了拳头,那张电报纸已经被他揉的不成形状了。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稳了稳心神,此时并不是要想三叔的事,毕竟现在还有个人生死未卜,他必须尽快赶过去。他把电报小心翼翼地捋捋平,仔细地折叠好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脸上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容,对那胖子说道:“这不能凭一张纸就不让我出金陵城吧,即使今天我三叔本人站在这儿,也奈何不了我了。爽快点,王司令给个痛快话吧。”
  胖子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小三爷真是个聪明人。”说着,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搂过吴邪的肩膀,附耳低声道,“您这是去倒斗吗?嘿,别想蒙我,胖爷我早就看出来了,带我一块儿去,咱马上就走,我东西都准备好了。”
  吴邪一愣,这算什么?他看了一眼胖子满脸得逞的笑,忽然有种被下了套的感觉。
  “这……”吴邪犹豫起来,“这倒斗是项技术活儿,我怕王司令万一有个闪失,我可担当不起。大不了起出来的货三七开,我七你三?”
  “啊呸!你小子别跟我来你们酸秀才那一套,胖爷不是要钱,”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干的。”
  吴邪眯了眯眼,心里顿时明了,这王胖子是想从自己这儿偷师,以后也好自己干这个勾当。要是让他晓得其实自己也是新手下地头一回,不知会怎么想。吴邪点了点头,如今骑虎难下,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先答应下来,想来这胖子虽然有些不靠谱,但是似乎并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对于他们这些下地的盗墓贼来说,有的是机会在地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那些从来没接触过盗墓的士兵。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吴邪不愧人如其名。
  北上徐州的除了原来的人马,还多了十来个人的马队在前面开路,王胖子的马车运着装备在后面压阵,队伍一下子扩大了,显得有些醒目,好在是在大半夜,也不会有什么人看到。
  众人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奔赴徐州。
  到达徐州城时,已过了晌午,为了避免太过招摇,吴邪特意把队伍拆开,伪装成小商队,一批一批地进城,而他和王盟则带着那背上刺着地图的小子先去吴家在徐州的盘口把水路运来的装备都取了过来,东西不多,他们回来时只见那胖子正带着人坐在他家盘口的茶楼里吃得满嘴油光。
  “唉唉,小吴,你也过来吃点东西!”胖子远远见到他,连忙招呼道,丝毫不客气,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
  吴邪皱了皱眉,他心里记挂着地下的张起灵,哪里还吃得下半点东西,按照那少年的说法,张起灵他们在地下已经待了快六天了,没有水和食物,他怎么可能好端端坐在这儿吃东西?他昨天坐在马车上就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对翅膀来,最好立刻就带着家伙直接冲到那地方去,把那挨千刀的闷油瓶子从地下拽出来,好好骂一顿。可是那胖子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他不动,还以为他不给面子,一张胖脸就拉了下来,说道,“你不会是嫌弃和我们这些粗人一起同桌吃饭吧!”
  吴邪懒得和他争辩,此时肚子也确实饿了,便索性挨着他坐了下来,那胖子一乐,也毫不讲究,直接用手撕下了一只鸡腿递到了吴邪的面前。王盟站在一旁,看着他那又肥又胖还黑乎乎的手,不由皱了皱眉。不过吴邪倒并不在意,他的心思早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木楞楞地接过吃了起来。
  吴邪的胃口并不好,随意咬了两口之后,就催促着他们赶快上路了。
  另一边,黑眼镜的最后一根蜡烛也熄灭了,随后整间墓室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狭小的墓室内,两人依然各据一方,各自为营,也没有半句话语。
  两个人即使被困数日,也并未见半点颓势,各自都还尚有体力。忽然,黑暗中黑眼镜自嘲地笑了一声,开口道:“看来这次好像押错宝了,吴家小三爷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张起灵淡淡地回答道,他的语气很平静,从中听不出他丝毫的情绪,没有黑眼镜预想中的哀伤或者失望。
  “既然这样,”黑暗中听到黑眼镜那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好像是站了起来,张起灵并没有动作,但是神经却跟着紧绷了起来,“那我们求人不如求己吧。”
  说着,黑眼镜从包里摸出一枚土炮,冲张起灵说道:“这地方太小,这炮虽然威力不大,不过难免会炸开了花,所以不到最后关头,爷还不想用。”
  听见黑眼镜朝塌方的石门走去的脚步声,张起灵突然开口道:“我来吧,土炮一点就着,也没有引线,你的身手没有我快。”
  黑眼镜“啧”了一声,毫不逞强,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甚至连句客套话儿都没有,把那土炮和火折子搁在了他面前,满脸堆笑地说道,“劳烦您了,您能者多劳。”说完,便拿着东西闪得远远的。他隐在角落处,挑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乐呵呵地望着张起灵。
  张起灵没有犹豫,他走近塌方处,对着火折子吹了吹,仔细比对了土炮的大小和巨石之间的缝隙,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可以搁置点燃后的土炮。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清理着地上的碎石,试了一试,刚好可以把土炮塞进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黑眼镜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选的位置也极好,三根大梁刚好支起一个空间,即使墓室顶坍塌,他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见对方已经准备好,他便不再等待,用火折子点燃土炮好迅速往石缝中一塞,一个反身,身形异常敏捷,如兔起鹘落,似乎还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就在他离开的一刹那,身后的土炮传来一阵闷响,一时间几块叠在一起塞得牢牢的大石被炸开,星星粒粒的石块四处飞溅。
  只听张起灵一声闷哼,此刻他人已经到了另外一边,蹲在那儿喘气。过了不久,爆炸停了下来,黑眼镜探出头,问道,“喂!哑巴张,你没事吧!”
  “没事。”
  张起灵的声音很轻,但是两个字吐得很有力,黑眼镜拿起自己的装备,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说道,“干得不错,我们别耽搁了,快离开这里。”
  张起灵点了点头,拿好自己的黑金古刀,默默地跟上了。
  只是,他方才离开的地上多了几块尖锐的石头,上面还带着血迹。
  吴邪带着人下了地,谁知那群孙子看到了冥器各个都走不动了,只知道拼命把东西往袋子里塞,死活不肯再往里面走了,吴邪无奈,知道这帮人只是为了钱财,他又不能告诉他们他的真实目的,只得由着他们去。所以最后只有他、王盟、胖子和那少年带着几个人继续往陵寝的深处进发。
  陵寝里面的机关大多已经都被破坏,所以他们进入很顺利,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吴邪此时的焦虑和急躁已经溢于言表,他很难再保持冷静与克制,一个人急匆匆地跑在了最前面。
   “见者有份,小吴你冥器别想独吞!” 胖子晃着一身的膘,气喘吁吁地赶上了,见吴邪已经站在那里在前面的石壁上不停地摸索。
  “快说!这里怎么过!”吴邪此时已经魔怔了,完全没有理会胖子,红着眼一把拽过少年,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撩起了他的衣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背上的地图。
  王盟最后终于赶了上来,却已经喘得不成人样了,连话都说不完全,“少……少爷,你……你冷……冷静,冷静……”
  “你叫我怎么冷静!”吴邪别过头瞪了一眼王盟,继续去找那石壁上的机关,却什么也没找到,他狠狠地踹上了一脚,那石壁纹丝未动,“他已经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六天了!六天了!”
  胖子轻声地问一旁的王盟:“你家少爷原来还有这么一面,唉唉,听口气是不是他相好也在这儿啊?”
  王盟斜了一眼,见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就懒得搭理他,胖子吃瘪,便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吴邪的位置,装模作样地在墙上摸了一遍:“哎呀,这墙光溜溜的,像女人的屁股,要是是软的就好了。”他话音未落,不知道他摸到了什么,他和吴邪突然脚底下一空,两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同时掉了下去,而那地上的机关迅速地合上了,王盟大惊,慌忙跑了过去趴在地上拍着地,大叫着吴邪。
  吴邪完全没有准备,大叫着从上面摔了下来,不过落地时却没有摔在冷冰冰的地上,只听胖子杀猪似的嚎叫道,“哎呀!胖爷我的肠子都快被挤出来了,没想到你小子这么重,快起来!”
  吴邪一个巴掌拍了下他的脑袋,“你个死胖子是不是故意的!”
  “天真无邪大少爷,我还以为你已经冲昏头了。”胖子调侃道,他起身歇了一会,从包里摸出一支蜡烛点燃后摆在了东南角,接着焚了三支香跪在那里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些什么老祖宗别介意之类的话。做完之后,他回过头看着一旁发愣的吴邪,大笑道:“怎么了,天真无邪大少爷?”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吴邪抖着手指着胖子,瞪大了眼,上下打量着他,“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哪有司令官像你这么不靠谱!扔下整个金陵城跑来偷师学淘沙?不对,不对,你显然就不用学。”
  胖子哈哈大笑道:“咱明人不说暗话,胖爷我这次来就是来帮你的,这是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不过,你忒有意思了,胖爷喜欢你这小子,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相信我,来来来,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邪眯着眼,沉默地打量着他。
  “别他娘的像个娘们似的,你相好还等着你呢。”胖子点起一根雪茄,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地望着吴邪,“别犹豫不决了,胖爷一身神膘走天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帮你。现在你也只能信我了。”
  吴邪看着胖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一下子瘫坐在那里,靠着墙,便把所有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听完后,胖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难道没觉得这件事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吗?关于那个黑眼镜的。还有那个背上有地图的小子,他说什么,人下地系着绳子?哈哈哈,你瞧这墓这么大,这绳子得多长啊,再说了,凭你相好的身手下地也需要系绳子?唉,等等,你相好是个男人!?”
  吴邪心道,这不是重点吧。他想着胖子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说,我们这是白跑一趟了?他把我骗到这儿来到底有什么好处?”此时,吴邪算是平静了下来,思路也变得清晰了,“他们心思重,做事总喜欢转几个弯,但是目的却总有那么一个。”
  “唉唉唉,这种事千万别和胖爷提,这是你们读书人的事,一说我就头疼,不过我不觉得这件事完全都是骗人,读书人花花肠子就喜欢真真假假,咱还是好好找一圈,来,走吧小天真。”说着,胖子起身拍了拍衣服,领着吴邪穿过了墓室。
  静谧的墓道内闪过两个男人矫健的身影,突然,张起灵停了下来,黑眼镜马上跟着停了下来,两人都不说话,贴在两侧的石壁上。墓道内很安静,两个人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忽然,远处渐渐响起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黑暗中,张起灵握紧了手里的黑金刀,黑眼镜双手握着枪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突然,脚步声停了下来。这使得两人愈发不敢懈怠,张起灵和黑眼镜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那里谨慎地移动着,另一边,吴邪被胖子一把拉住,拽到了身后,只见他一改先前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神情变得很严肃,手上提着枪,露了杀气。
  “先下手为强。”黑眼镜话音未落,直接对着那边开了枪,胖子大吼一声忙开枪还击。
  胖子按着吴邪的头蹲了下来,只听到耳边有劲风掠过,“艹!”胖子怒骂了一声,又开了一枪,“看来这里不止你相好那一伙儿人。”
  黑眼镜动作灵敏,闻声便是一枪,吼道:“哑巴张,你小子在哪儿?还愣着干什么!”吴邪闻声一惊,忙冲到了胖子的面前,一把按下了他的枪,喊道:“是自己人!”,此时却来不及了,对方的弹壳跳膛的声音在静谧的甬道内显得格外刺耳,胖子想要推开吴邪,却为时已晚,子弹的劲风已到了面前。
  只觉身前忽然有人紧紧地抱住自己,吴邪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那人闷哼一声,脑袋便垂在了他肩上。
  “小三爷?是你吗?”黑眼镜放下枪,吴邪后面的胖子跟着骂了一句娘,也放松了警惕。有人点了火折子,吴邪看清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时,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只见那人好不容易抬起了头,一脸苍白毫无血色地看着已经完全六神无主的吴邪,竟然微微笑了。
  张起灵用粗糙的手抚上了他沾满灰尘的脸:“你没事就好。”
  说完,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没有了丝毫的声息。

  
  十八 山雨欲来风满楼 谁欲借剑斩敌寇
    
  吴邪很沉默,他的脸色虽然不太好,但是看上去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尽管如此,所有人与他说话依然是战战兢兢的。黑眼镜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一向大大咧咧的胖子此时也像嘴缝了针,就连王盟也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徐州的大夫都请了个便,张起灵身体里的子弹已经取出,可是他依然高烧不退还咳血不止,大夫们对此束手无策。吴邪特意派人快马去金陵请来了一位名医,才知那枪伤并不是致命伤,他先前在爆炸中被飞溅的石块刺进了体内扎伤了肺部,造成了感染所以才会如此,如果恶化成了肺炎几乎是必死无疑。吴邪一听就变了脸色,这年头,不管有钱没钱的,这病只要和肺搭上了关系,多半就是一只脚踩进了棺材里。那大夫也面露难色,不过不敢对吴邪说真话,帮张起灵暂时退了烧,劝吴邪再找洋医生来看看。
  这光是折腾就又是一夜。吴邪守在他床边,生怕他醒来找不到人。一旁食物和水都备着,用来敷额的冰水彻夜勤换,吴邪的伙计们见状虽然好奇,但是谁都明白,老板的事不能过多打听。就这样熬了一夜,他的病情没有半点起色,但也不见恶化。
  第二天一早,教会的洋大夫裘得考就被王盟生拉硬拖地从金陵给带了过来,吴邪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率先被对方勒令去休息。吴邪摇了摇头,说是要等他打完了退烧针,打完了针,又说要等他醒过来。大夫说的很明白,退烧针只能为他迅速退烧,但是会不会继续恶化下去,只能听上帝的指示。
  吴邪颓然瘫坐在床榻上,望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张起灵,苦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让王盟把人都带了出去。他捏了捏鼻梁,舒缓一下酸痛的眼睛,思绪放空,暂时没有了一点儿思考的能力。其实他有太多的疑问,黑眼镜的目的,胖子手中关于三叔的消息,他有太多不明白、想不通的事儿,可是他现在却什么也不想管,他只想要床上这个人立马跳起来,生龙活虎的。一想到这里,又看看他眼下的情况,吴邪不禁害怕起来,轻轻伏在了他的胸膛上,听着对方的心跳声,闭上了眼,只要这颗心还跳着,他就可以什么也不在乎了。
  吴邪是被饿醒的,他醒转过来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他一惊,马上低头去看张起灵,只见他睡得很安稳,脸色也不像昨天那么苍白,似乎也没有再咳过血。吴邪胡乱地吃了一点东西,便让被强留在这里的裘得考再来看了看。烧并没有完全退,但看上去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走,这让吴邪多少心安了一点儿。
  他已经快三天没有合眼了,刚刚累极了才趴在张起灵的身上睡了一会儿,眼下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比先前已经好多了。“那个胖子呢?”吴邪洗了一把脸,扫了一眼众人,问道。
  “早回去了,他是金陵的守军,不能擅离职守,分了东西,昨天下午就带着人走了,不过您那个时候……”一旁吴邪的一个小伙计瞅了一眼王盟的脸色马上闭上了嘴。
  吴邪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胖子那番话的可信度有多少,但是他确实给他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三叔没有死,他甚至还有可能在暗中看着自己。
  他如今也不想找那个黑眼镜算账了,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会误伤是难免的,而且胖子当时也开枪还击了,不过他环视了一眼四周,并没有他的踪迹。吴邪心里有些不痛快,伤了人,张起灵同他下了一次斗,命都快没了,他却连句话都没有就跑了,让人不由得窝火。
  张起灵是第四天早上才醒来的。一睁眼,只见吴邪伏在他的床边睡得很香,他牵了牵嘴角,伸手去抚弄他柔软的头发,突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一蹙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从偏门闪进来的人。
  “嘘。”黑眼镜竖着一根手指搁在了自己的唇上,压低了声音,说道,“小三爷这些日子几乎都没合眼,你也不想吵醒他吧。”
  张起灵扫了他一眼,果然没有出声。
  黑眼镜嘿嘿笑了两声,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看着张起灵,道:“命还挺硬的啊。”但对方完全没有搭理他,却用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了吴邪。黑眼镜见状,“啧”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对话该如何继续下去。
  一时间,屋里显得异常的安静。
  “看样子,你是在后悔当时没一刀划破我的喉咙?”黑眼镜终于还是受不了了,开口说道。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张起灵转过头,看着黑眼镜,眼神很淡然。由于刚刚开口说话,所以他的声音显得很沙哑,“如果你觉得我是个威胁,尽管冲着我来,但是吴邪,你别碰他。否则,我绝对不会饶你,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黑眼镜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掸了掸衣襟,转身朝门口走去:“啊,对了,和小三爷说一声,我走了,有时间再去拜会他。”说完,他对张起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霭之中。
  张起灵完全没有在意黑眼镜的话以及他的去留,他轻轻抚着吴邪,看着他酣睡的脸。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就觉得他好像瘦了不少。
  吴邪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身子,眯着眼,人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蓦地,他一个惊颤,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待看清面前这人正静静地看着他,吴邪不禁又惊又喜。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只听张起灵淡淡地说道:“你为什么来这儿?”
  吴邪一听,心里不由得腾起了一团火,不由恶言道:“听说你很危险,就快死了。”
  “那也与你无关。”张起灵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是是,与我无关,你就只会说这句。那我的事也与你无关,你干吗跑到我前面替我挡子弹,让那个黑瞎子一枪打死我好了,反正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吴邪俯身双手撑在了张起灵的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又不是个娘们只配被你保护!”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吴邪忽然察觉到对方的眼神中有些异样的情愫,他猛地惊觉此刻自己的姿势甚是暧昧,连忙坐了起来,别过头说道:“你下次能不能别逞英雄了?放炸药那种事明明知道很危险还傻乎乎地自告奋勇……”他嘴上忍不住说起埋怨的话,“算了,我去找大夫来看看,你刚醒过来,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做。”他刚想要起身离开,却突然站着不动了。
  因为一只手被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紧紧地牵住了。
  张起灵没有开口说话,可是他全部的意思都透过那只有些冰凉的手传达到了吴邪心里。吴邪转过头,凝视着他的脸。两个人明明彼此之间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告诉对方,可是为什么总会莫名其妙的沉默?可即使如此,身体间的轻微接触也已经足够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吴邪最后还是妥协般的牵了牵嘴角,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去去就来。”
  张起灵蹙了蹙眉,眼神有些黯淡,不过,他还是松开了吴邪的手。
  反正,他又不会走远。
  张起灵的身体底子非常好,不出十天就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不过他被吴邪“圈禁”在房里,半步都不许出去,生怕他出去吃进了风,肺又要出毛病了。对此,张起灵很坦然的接受了吴邪霸道的安排,心安理得甚至有些乐在其中的享受着吴邪寸步不离的照顾。他这次受伤之后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吴邪对他态度的转变,至少不会再刻意躲避他,有时候还会自然地提起自己在这十年间发生的一些事。这在从前,他是连问都不敢问,连想都不敢想的。
  张起灵心里欢喜,但是脸上还是冷冷淡淡的。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但是吴邪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被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每一次他总会懊恼为什么吴邪只说那么一点。关于吴邪的一切还有这十年间他发生的所有事,他想知道,他全部都很想知道。
  他看得出今时不同往日,这两天王盟总是不断的来找吴邪,多半还是为了杭州总盘的生意。吴邪不可能一直待在徐州,杭州的生意他和王盟都不在已经乱了套。张起灵看得出他心里很担心,可是他却一句话也没有对自己提。
  既然有些事他不愿意说,那么就只能由自己来说。张起灵看着吴邪心无旁骛地坐在一旁剥着荔枝,皱了皱眉,“吴邪”两字刚刚说出口就被他的荔枝塞住了嘴。吴邪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想劝自己回去。见状,张起灵牵了牵嘴角,吐了荔枝核,淡淡地说了一句:“很甜。”
  三天后,吴邪还是带着张起灵回了杭州。王盟带着人先行一步,他一个人照顾着张起灵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就怕舟车劳顿使他的病情反复。张起灵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对于吴邪的大惊小怪他不以为然,但是他也没有拒绝。
  他们比王盟晚到了整整三天,七月初的杭州刚刚出梅,天气渐渐地热了,吴邪担心他身上的伤,特意让他搬来自己的屋子同住。
  所有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两人同吃同住的时光。
  吴邪一如往常地早起,坐在书桌前翻着他的德语书,一旁那台解雨臣送来作为嫁妆的收音机开得很轻。他没有留意到张起灵已经站在了他的背后悄悄为他拧响了音量。
  “啊!小哥!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张起灵摇摇头,看了看吴邪,解下自己的披肩围在了他身上:“晨雾深重,小心伤风。今天还是和王盟去潘鑫记喝茶?”
  吴邪刚要开口,只听收音机里传来了字正腔圆的女声:“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八日晨,日本陆军步兵第一连包围卢沟桥,炮轰宛平城……”蓦地,张起灵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两人同时都沉默地静静听着,这段新闻过去良久,两人四目相对神色都显得很凝重。吴邪缓缓地开口,只说了三个字,“不去了。”
  从这一天、这一段广播起,两个人平静的生活算是彻底被搅乱了。
  吴邪再也不去潘鑫记喝茶了,但他却几乎每天都不在家。盘口的生意虽然还在继续做,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没那个心思管了。各地的盘口如今都变成了消息传递站,一有风吹草,战局胜败,就会立刻送来临安。而张起灵更是日日北望,终日沉默。
  这半个月来,两人之间竟生出了奇怪的默契。吴邪白天千方百计地打听北面的战情,晚上总会点上一盏油灯,与张起灵相对而坐分析这场冲突。吴邪相比较而言更加乐观,觉得这也许和当年的九一八没什么两样,但张起灵却坚持日本人定会大举侵略。当年关外还有东北军以作屏障,但如今日军入关并无阻拦,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们盘踞在东北,休养生息,所有的准备都积累得差不多了,眼下公然找借口挑衅必然不会就此罢手。
  看着张起灵那一贯面无表情的脸此时也隐隐透着担忧,吴邪那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这些年来虽然战乱频繁,但是他吴家一直常驻江南,偏安一隅,战火还未曾烧到过他家门口,就算是十年前,他也只是透过张起灵与前方战线有些微接触罢了。可如今,听了张起灵的一番话,他此刻也已如坐针毡。如果日本人真的打到临安来该怎么办?要逃么?这里是他的家,可以逃到哪里去?谁也不想在乱世中飘零。
  两个人之间再一次陷入了默契又长久的沉默。
  他在想什么?吴邪偷偷瞄了张起灵一眼,不用猜也知道,他一定是在想重返战场的事。他原本就是要去金陵的,如今拖拖拉拉三个月过去了,为留下对方刻意寻求的借口和理由此时也显得无关紧要了。他有心留下,才需要这些台阶,而如今,吴邪心里明白,他是留不住张起灵的。
  如果此时的张起灵还想要继续躲在他的家里,那就不是张起灵了,不是他吴邪的张起灵了,不是他吴邪这十年来朝思暮想倾心爱慕的张起灵了。
  可是,吴邪的心里还是私心地想要留住他,战场上的一切不可知,他甚至会永远失去他。这种滋味,他再也不想尝了。吴邪知道自己不是个英雄,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唯一想的,就是所有人都不要死,谁也不要死。他看着张起灵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道:“就算你想上战场,你有部下吗?你已经挂印而去了,身为军座你竟然还刺杀了与你同属国军的汪藏海,南京方面能饶过你就不错了。你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一个张起灵可以翻云覆雨到改变整个国家的命运吗?这种事用脚趾头想想就清楚了。”
  吴邪的话很实际,也就是因为实际,才让张起灵略显消沉。他很明白眼下的情况,但是他实在没有办法撒手不管,身体里有军人与生俱来的热血在沸腾。看着家国沦陷,自己却没有办法保护最重要的东西,最在乎的人,这种无力感让他有些身心俱乏。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也许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自己只是跟着本能,在做一件该做的事。
  “不过,如果你还是想要去,我会支持你。不管是钱帛还是粮草,我都会支持你。我没那个能耐拿枪,但是这些事我还是可以做的,我只能努力做到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吴邪话锋一转,神情平静地说道。
  “吴邪……”
  张起灵抬起头,看着油灯映照在他的脸上,心里微微一颤,十年前他也是这样说的吧。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自己?
  “你如今身上还有伤,怎么说,也要等再过些日子调养好了身子……”
  “吴邪,”张起灵那双漆黑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他,打断他道,“别对我这么好。”
  他怎么能把吴邪带到那样危险的境地?自己的处境已经是岌岌可危了,怎么可以再拉他下水?他只要吴邪好好地做他的小老板,最好为他搭一座孤岛,让所有危险统统远离他。可惜自己并没有这个本事,就像他说的,他张起灵再厉害,一个人也无法改变整个国家的命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吴邪推离自己这个危险人物。他应该过自己应该过的生活,而不是为了他四处奔波。
  吴邪垂下眼帘,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张起灵知道他想多了,却并不想多做解释。他站起身,平静地说道:“你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了。”说着他便转身朝卧房走去。
  “等等。”吴邪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对你好还是不好,是不是应该由我自己决定?就算你讨厌我,可我还是喜欢你,还是想要支持你,十年前我就说过,你在做的事,也是我想要做的事,支持你,并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讨厌?张起灵的脸上意外地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吴邪后面的话他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但即便如此,这样的表情也只是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间,他旋即又恢复了平静,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继续朝卧房走去。
  吴邪睡眠向来不好,如今也已经改不过来了,可他第二天清晨起来时,却见张起灵已经坐在他平时坐的椅子上在翻看他的拓本了。这闷油瓶平日里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如今大清早地起来就为了看自己的拓本吗?他什么时候对自己的爱好感兴趣的?
  “怎么了?”张起灵的目光盯着他扶着脖子的右手。
  “昨晚落枕了。”吴邪扭着脖子解释道。
  张起灵并没有说话,只是起身站到了他的背后,微凉的手指触到吴邪的后颈时,他略微颤抖了一下。但是,随即脖颈处的僵硬酸麻就在他恰到好处的指力间慢慢消散。吴邪舒服得闭上了眼,心想这闷油瓶原来也有一技之长,等战争结束了,他不当兵了开个按摩馆也不错。
  就在这时,一旁的收音机响了,传来了今天第一条播报。
  屋里的两人听着战事的新闻,一同迎来了又一日的晨曦。

  
Saturday, August 17, 2013 11:04:10 AM 【瓶邪】临安一夜听风雨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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