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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0章
  十九 同仇岂能曰无衣 我愿与君同战袍
    
  王盟正在账房内清点账目,门口的小厮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他放下笔,也不怪对方的鲁莽,询问他有什么事。
  只见那小厮手指着背后,气还没喘顺,便有一人紧跟着踏入了房间。
  王盟看了一眼来人,立马紧张了起来,站起身迎了上去:“这位军爷还请前厅说话。”那人一身戎装,气势凛然,一进门就环顾四周。他像是完全没有把王盟放在眼里,直接问道:“你们吴当家呢?”
  纵使王盟脾气再好,瞧见这人如此狷狂无礼,心里也不由得置起了气来,回答道:“我们少爷不在,若您要找他,明儿再来吧。这里是后堂,外人不能随便进入。”说着他转向那个小厮,“还不快带这位军爷出去。”
  “慢着。”那人一摆手,更近了一步,终于把目光移到了王盟的脸上,但那双鹰目却逼视着他,让人不由心生畏惧,“既然吴家少爷不在,那么就让张起灵出来见我。”
  这个名字一出,惊得王盟背后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他咬了咬唇,道:“不知这位军爷说的是谁?我们这儿可没有什么张起灵。”
  “是吗?”那人牵了牵嘴角,看上去像是在笑,但语气中去没有半分笑意,“如果我的情报没错的话,前东北军特殊部队军长张起灵不是和你们吴家少爷私交甚笃吗?这三个月我可是把整个北平城还有周边地方都翻过来了,就是没抓到他。如果他不在这儿,我可得请吴少爷来北平好好帮我回忆回忆了。”
  “我跟你走。”这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外的张起灵出声道,“吴家并不知道我被通缉。他不算窝藏。”
  张启山轻轻地笑了起来,使了一个眼色,手下的副官就把王盟他们给推了出去。
  “如果我要拿你,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说那么多。”他叹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我也是有苦衷的。”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默不做声。
  “虽然你是一族之长,我是应该听你的,但我并不认同你的做法,如今我想你也看到了现在的结果,到底谁是正确的。为了能够留在东北保留实力,适当地妥协是必要的。屈从汪藏海只是缓兵之计,我可从来没真想过要抓你。”
  张起灵转向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平淡得好像对他的话真假毫不在乎的眼神却叫张启山心里直发毛。这句话虽然确实是他的真心话,但他不得不承认,在某个瞬间,他确实有想过,要亲手抓住张起灵,因为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向对方证明。自己比张起灵年长,在军中的职位也比他高,可是张起灵却是张家的族长,在东北军中统领一支特殊部队专门负责倒斗,拥有更高的地位。更何况,在这样一个等级分明的庞大家族中,很多事情他都必须听命于对方,巨大的落差和不甘让他心底积压的不满日益膨胀。所以当时在张起灵暗杀汪藏海失败之后,他才会不遗余力地在北平城发了疯地抓捕他。
  他要证明,他比张家的族长更优秀。
  如今看来,似乎张起灵输了,他赢了。张启山如愿以偿地爬上了东北军司令的位置,手中握有上万的重兵,以北平为据点在东北慢慢发展和渗透自己的势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策反汪藏海。反观张起灵,挂印而去,空有一身本事手中却无一兵一卒,纵使有天大的抱负,也无能为力。
  “难道说,你到现在为止,还是不愿承认你输了吗?”张启山问道。
  “输赢并没有什么意义。”张起灵淡淡地回答道,他顿了顿,看着张启山,道,“你是来劝说我的吗?”
  张启山冲一旁的副官点了点头,那人取出一套蓝灰色的军装还有一枚帅印端放在了张起灵的面前,张起灵的目光始终落在张启山的脸上,没有半点移动。
  “东北军随时欢迎你。虽然我不能让你重新回到你原来特殊部队的军长位置,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同样级别的普通军长。只要你愿意,你还是东北军呼风唤雨的张军座。”
  张起灵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并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愿意吗?”张启山尾音不由得上扬,“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在计较个人荣辱,难道听命于我,真的让你这个族长显得那么难堪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不屑?你根本就不知道如今北方的情况有多紧张。日本人自从占了宛平城之后,那架势绝对是想要一口气打下来的,北平现在已经是岌岌可危,等到兵临城下之时,你呢?嘴上说得好听,要救国,可实际上却躲在战火烧不到的临安,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军人,更不配做张家的族长!”
  “你错了!他比谁都有资格!”门被重重推开,只见吴邪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喘着粗气,想来应该是王盟去通知他,他才急急地赶回来。
  “什么……”
  “就是因为他比你多了一个身份,他不仅要担心整个国家的未来,还有你们家族的荣辱。你可以向汪藏海卑躬屈膝以谋得一官半职留在北平,但他不能,他代表着整个张家,难道要你们的祖宗脸上无光吗?”吴邪面对着张启山并无半分惧色,为张起灵辩解道,“更何况,你的方法就一定好吗?如今你接管东北军,但是却依然处处受到掣肘,明面上有汪藏海,暗地里还有金陵方面,我不信你这些时间以来,对此没有半分感受。就拿眼下情况来说,你还是得听命于汪藏海,他让你拿人,纵使有千不愿万不愿,你还是得做。小哥他是在多方权衡之下,才做出挂印而走的决定,脱离东北军,而直接去找对战局有根本影响的国军协商不是更有效吗?”
  “吴邪……”
  吴邪摆了摆手,在张起灵深沉的目光中继续道:“如果不是这些日子以来横生枝节,他早就在国军中拿起枪了,还需你在此置喙?”
  张启山轻哼了一声,挥手止住了身旁想要上前的副官:“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看到的结果是他的通缉令被传遍全国,”他对着吴邪一字一顿地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从寇?”
  “成王败寇,他没有错,只是运气不好,更何况他还没有输。就算他输了,那又怎么样?他始终是我心里最大的希望,只要看到他,我就会觉得很安心,就会觉得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因为我知道,他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成。”
  吴邪刚说完,张起灵便一个箭步上前,立在了两人之间,同时一把扯过吴邪,把他护在了身后。他望着张启山的眼眸依旧平淡,但是却透着异常坚决的光,也没有了方才那些许犹豫。
  张启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你真的不打算回东北军吗?”
  张起灵看着他,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已经有了决定。”
  张启山眯着眼,看着自己家族年轻的族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都没有向南京上报过你的擅自离军,军装和帅印我留在这儿,我会给南京方面写一封信,希望能帮助你少走一段路。别叫这些南方人小瞧了我们东北军出身的。”言罢,他挥了挥手,带着副官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吴邪看着张启山远去的背影,静默了良久,最终回过头,平静地问道,“小哥……什么时候走?”
  他的语气没有带多少情绪,就好像寻常日子里在询问对方何时去一同喝酒一样。张起灵沉默地转过身,望着他,两个人对视着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停摆。忽然,张起灵朝他伸出了手,轻轻地把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吴邪也默默地用手环住了对方的腰,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地跳着,仿佛快要跳到了嗓子眼。而他此刻的心情紧张得一如当年十七岁时在月下被对方深深地拥吻。隔了十年,尽管他的体温总是比常人要凉,可是吴邪能感受到的却是张起灵贴着自己胸膛的热度一如往昔。张起灵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回应,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嗅着吴邪身上淡淡的墨香。
  张起灵像是完全卸掉了自己体内的力气,整个人都重重地压在了吴邪的身上。抱着吴邪的这一刻,他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闭上眼,所有的尘嚣都已远离。
  “小哥?”吴邪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关切地唤了他一声。张起灵没有回应,只是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吴邪不再说话,任由他抱着,轻轻用脸颊蹭了蹭张起灵的鬓角,努力地支撑起了对方整个人的重量。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终于开口道:“吴邪,三日后,我就去南京。”
  “可是你的伤……”吴邪轻轻抚上了他背后留下的伤痕,那差点要了他的命也几乎要了自己命的伤疤,“再多待两天行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明明知道这样任性的要求会让对方很为难,而自己也已经不再是十七岁的年纪了,可是吴邪还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口,而张起灵只是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好。”
  张起灵最终还是松开了吴邪,看着他,淡淡地说道:“这一次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也许要等到战争结束,也许你又要再等十年。吴邪,如果你还愿意等我,那么即使我死……”
  “呸!刚才那句话吐掉重说!”吴邪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一双眼瞪得滚圆,神情严肃又认真地说道,“我已经等了十年了,就算再等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放心,我会在临安等着你回来。我会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站在临安城外接你回家,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每天都在一起,一起聊一些有趣的事,那样一定有说不完的话。”
  “一言为定。”张起灵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握住了他按在自己嘴上的手,说道。
  “一言为定。”吴邪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好像天上的星辰。
  那是张起灵最后一次见到他笑得如此灿烂,他一直铭刻在心。当时,他在心里默默地盘桓着,那些十年前就没有说出口的话最终再一次被他深深埋在心里。他还是想要等到战争结束后,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到本来的样子,再把那些话统统告诉吴邪。
  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
  所以在那之前,吴邪,请等我。
  张起灵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与他约定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地留下誓言。
  送走张起灵的那一天,临安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王盟牵着一匹马,跟在吴邪的身后为他打着伞,张起灵则一身戎装,走在旁边,三人一路都走得极慢,却都没有说话。出了临安城,送了一里又一里,王盟有些急了,连忙去扯吴邪的衣袖,暗示他若再送下去,就要送到金陵了。
  吴邪微微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就像他以往每次送别张起灵时都会做的那样,细心地为他系好。
  “果然,你还是穿军装最合适。”吴邪一边说着,一边为他正了正军帽,理了理衣襟。蓝灰色的军装剪裁得很贴合他的线条,衬出了他的身材;那柄黑金古刀也被系在了腰间;中间一排金属扣,昨夜吴邪都叫人重新再钉了一遍;肩章、腰带、手套一丝不苟,样样都被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吴邪把目光移到了张起灵略显苍白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真惹眼。”
  张起灵看着他垂下的眼眉,心中微微一动,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吴邪抢先:“好了,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别婆婆妈妈的了,搞得我好像小媳妇似的。”说着,他拍了拍张起灵的臂膀,“我等你战场凯旋,把那些倭寇赶出去,杀个片甲不留。”说到这里,吴邪哈哈大笑了起来,从王盟那儿接过缰绳递到了他的手中,“有空常来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张起灵默默地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临安城,此处还能遥遥地看到城楼,他要把这座城池牢牢地记在心里,这是他的归宿。他低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吴邪,低喝一声,胯下的马扬起前蹄,朝前飞奔而去。
  马蹄声渐渐湮没在远处,雨中那一抹翻飞的披风也变得模糊,最终,张起灵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吴邪回过身,朝临安的方向走去。两个人背对着背,一人骑着马逆风飞驰,一人撑着伞雨中漫步,两人在两座城池间的官道上渐行渐远,却都来不及道一声“再见”。
  张起灵离开后的几日,吴邪并不清闲,北方的盘口渐渐已经无法再送出来任何消息了,有时甚至两三天都没有办法联系上,他明白当地的情形一定相当的紧张。
  二十八日这一天,吴邪刚刚出门,只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赫然停在了他的家门口,他愕然侧目,只见一高挑俊秀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斜靠着车门,一件上好的呢子西装,也没系扣子,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衬衣,站在那儿冲他微微一笑:“吴邪,好久不见呢。”
  “小花?”吴邪大吃一惊,连忙走上前去,“你怎么会在这儿?说实话,我这些日子来还很担心你。”
  解雨臣摊了摊手:“北平待不下去了,所以我过来逃难了,吴邪,你可要收留我噢!”他说着这话,却并没有显得很紧张,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料想之中。
  “如今北平的形势如何?”吴邪却一下子着急了起来,追问道。
  “不好。”解雨臣一边走着,一边回答道。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就让人心里一沉,解雨臣从不虚言,他说的不好,那一定是真的不好了。而连他这样的人精都离开了北平,想来是相当的严重了。可吴邪还是不死心,问道:“到什么程度了?”
  “最晚这个月月底,北平一定失守。”解雨臣说的相当笃定,他的神色很平静,可吴邪此时却脸色惨白。他看了一眼吴邪,补充道:“国军已经悄悄把紫禁城里的文物都送来金陵了。”
  解雨臣像是在自己家似的,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大堂挑了个位置坐下来,一旁的下人也自觉地为他端了茶。吴邪跟着坐到了他的旁边,“这么看来,他们是早就做好失守的准备了?”
  “哼,岂止。”解雨臣低头撇了撇茶末,抿了一口,“张大佛爷前些日子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这几天刚刚回来,抢回了丰台和天津老站,如今,我猜应该在打廊坊,不过没什么用,日本人一直在轰炸西苑兵营,更何况,我有可靠消息,今晚汪藏海打算弃城出逃。”
  吴邪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到来自前方战场的消息,那还仅仅只是所谓的“不好”,他很想知道,对解雨臣而已,什么才是“糟透”了。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你为什么不提醒张大佛爷,也好让他早日拿了那个汪藏海,说不定根本不会失守呢?”
  解雨臣抬起头,像看着一个傻瓜一样看着他,呵呵笑了起来:“吴邪,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北平真的守不住了。如此清晰的形势,你也看不清吗?”
  “胡扯!我只知道,现在是我们胜了,你凭什么那么笃定一定会失守?”
  解雨臣一怔,微微笑了笑:“吴邪,你知道解家除了盗墓贩卖文物,还干什么吗?”
  吴邪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解家情报一流。”
  “不止在国军,其实,在日本人里,也有解家人。”解雨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吴邪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地端起了茶碗,“早在七七之前我就得知他们的计划了,那时我开始转移财产,如今留在北平的解家只是一个空壳。所以,我们解家并没有什么损失。”
  “啪!”解雨臣手中的茶碗被吴邪一巴掌打翻在地,上好的西装上留下了点点的茶渍,解雨臣脸色微变,抬头看着暴怒的吴邪,靠在椅背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你竟然还有脸说!”吴邪手指着他的鼻尖,气得浑身发抖,“你明明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说,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铁蹄踏进来,你到底……你……”
  解雨臣轻哼了一声,挥手挡开了他的手,挑着眉看向他:“说了能改变什么吗?难道仅凭我一句话就可以改变现状?吴邪,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王盟端着糕点刚迈进了门槛,便瞧见吴邪那剑拔弩张的气势,心中暗暗吃惊。此刻,两人一站一坐,神色肃然,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二十 风雨如晦五更钟 朝行出攻暮不归
    
  对吴邪那一脸的阴郁熟视无睹,解雨臣翘着一条腿,坐在太师椅上平静地吃着王盟端上来的糕点。那一身被吴邪弄脏的衣服也早就被换了下来,他穿着吴邪那件轻薄的素色长衫倒也合身。
  “吴邪,生气啦?”解雨臣偷偷看了一眼吴邪的脸色,漫不经心地说道。
  吴邪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解雨臣笑了笑,并没有介意,咬了一口糯米团子细细地在嘴里嚼了嚼,细腻软滑,内里的芝麻浓香甜腻,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南方的饽饽味道真不错,上次来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次来要先吃个够再说。”
  “我还没答应招待你。”吴邪皱着眉,对他说道,“你可别会错了意。”
  “真是无情啊!”解雨臣埋怨了一声,挑着眉看着吴邪,“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说到底,还有层亲戚关系在这儿,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吴邪哥哥?”
  “你能不能别来恶心我?”吴邪扫了他一眼,脸色并不好,“你还用我救吗?以你的心机和谋算会算不到今天这一步吗?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就算你不愿做,那我来做好了。”
  “啧啧。”解雨臣眯着眼看着他生气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偏觉得很是有趣,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你真的想知道?小邪,有些事情的真相可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承受?”吴邪盯着他,“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邪,”解雨臣哈哈笑了起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知道吗,你就像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猫,骗骗别人还可以,在我面前不用装出这幅模样,还是老老实实把爪子收起来比较好,否则我会忍不住嘲笑你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邪也跟着站起了身,不甘示弱地逼视着他,就算是假装强势也好,总之眼下绝对不能让他小瞧了。
  解雨臣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翘翘了嘴角,又坐回了椅子上,“小邪,哑巴张呢?”
  “和你有关吗?”吴邪没好气地回答道。
  “看来他是真去金陵了,可惜可惜了。”解雨臣纤长的手指划过茶杯的杯沿,嘴角荡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惹得吴邪脊背发凉,一颗心也因此瞬间被揪了起来。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是你帮他逃出北平去金陵的吗?”只要是与张起灵有关,吴邪就不由得紧张,“你小子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说!”
  “哟!吴邪,你都会发火了啊,确实有点样子了,”解雨臣瞧他那张铁青的脸,知道他快到极限了,便不再逗他,清了清嗓子,道,“他此去,凶多吉少。”
  “这话怎么说?”
  “像他这样的东北军出身,在国军里岂不是做炮灰的命?哪里危险就被派去哪里,对中央而言,他们是外人。就像十年前一样,他是随时都可以牺牲的棋子。”
  “岂有此理!”吴邪怒道,“他曾一人单枪匹马从东北跑到临安来,一路上躲过多少暗杀,多少日本特务死在他的手上。无论是用兵还是能力,他都是一流,更何况,军人上战场打仗岂有躲在别人后面的道理?总要有人一马当先,那怎么就成炮灰了呢?如果大家都不肯第一个冲上去,那么我们的土地早晚会被别人占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贪生怕死吗?”
  “贪生怕死?哈哈!”解雨臣突然大笑了起来,“吴邪,你说对了,我就是贪生怕死,难道你不是吗?你不怕死吗?”
  “我怕!那是因为我知道生命很宝贵,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更何况,如果我死了,会有人伤心,所以我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可是,小花你呢?你为了自己的利益,明明提前知道了消息也不透露半分,自己占尽了先机,这样真的好吗?”
  “吴邪,不用你来教训我!”解雨臣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家。而你们吴家所作所为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吴三爷为了保护吴家,保护你,他对张起灵做了什么,你又知道多少?”
  “等等!你……你在说什么?”吴邪一脸惊愕地望着对方,这好端端地怎么又扯上了三叔?上次胖子走得急,他也没有机会细问对方,而回到临安之后他先是应付潘子,只因为他私自出走给别人平白添了许多麻烦,据说潘子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紧接着便是卢沟桥事变,让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国事上,也没细细探究胖子所说的三叔没有死的事实。如今,解雨臣又把矛头指向了三叔,看来那只老狐狸确实有很多事情隐瞒了自己。
  解雨臣看着他那脸错愕吃惊的表情,苦笑道:“十年前,吴解两家和张起灵联手,各取所需。不过我们想要的更多,为了彻底地从日本人的眼中消失,避免日后被日本人盯上,我们确实做了一些事,利用张起灵希望能达到金蝉脱壳。”
  “你说明白。”吴邪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而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他现在似乎有点明白解雨臣那句话,有些事情的真相也许真的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解雨臣说的并不冗长,但是很多关键的地方他却说的相当细致,比如当年吴家那些盘口故意为难张起灵完全是得了吴三省的授意给他一个下马威。
  “他们当年从斗里摸出了三只紫金盒子,那盒子里面的蛇眉铜鱼隐藏着一座巨大墓葬的信息。如果能够根据蛇眉铜鱼找到那座古墓,那就会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这也是为什么各方都想要那紫金盒子里的蛇眉铜鱼。”解雨臣说道。
  “这样说来,那紫金盒子怎么又会落到日本人的手里?”吴邪问道。
  “因为出来之后他们带着倒出来的出土货往最近的盘口赶,然而半路上却遭到了日本人的攻击。那些日本人就像是事先知道的那样,在那里等着他们。日本人带走了两只,还有一只被吴三爷藏起来了,否则也会一并掳去。”解雨臣抿了一口茶,说道。
  “日本人?!不是东北军黑吃黑吗!?不是东北军翻脸毁约、利用完吴家倒斗之后就伏击三叔,把他们都杀了吗?!”吴邪感到脑门上冷汗涔涔。
  解雨臣“扑哧”一声竟然笑了出来,无视吴邪的愤怒,悠悠道:“当然不是。这件事和东北军可半点关系都没有。吴三爷把你们会走的路线告诉了解家,解家在日本军中有一位埋藏的极深的人物,现在他已官至参谋长,可当时他还籍籍无名急需这样的机会立功来往上爬,否则,解家这样的安插就毫无用处,拿不到日军较高较机密的情报,对解家而言是不能容忍的。”他转向一脸惨白的吴邪,“后面的事情,还用我说吗?你应该可以想到。”
  见吴邪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解雨臣只是略微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他们二人一拍即合,定下了这样的一个计划。我家那位被安插在日军中卧底的叔叔带着日本人假扮成土匪以逸待劳,等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所有人,除了吴三省,全部都被干掉。尤其是张起灵,他太危险了。不过结果却还是让他逃脱了,但同时,他也察觉出了些端倪。这很危险,好在当时东北局势动荡,日本人有意谋杀东北军统帅,他不得不暂时放弃找吴三省和我们解家算账急赴关外。如果不是他在皇姑屯被炸重伤失忆,恐怕事情早就败露了。”
  解雨臣喝了口茶,看了看吴邪的反应,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只见吴邪缩在太师椅中,整个人显得相当的疲惫萎靡,果然,一股脑的把所有颠覆他这十年来所认定的真相统统倒给他换做任何人都会有些难以承受。解雨臣突然在想,自己会不会太残忍了?
  “然后,我三叔诈死,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小哥的身上,把那些土匪说成是东北军伪装的,各种精心布置的证据一件一件摆在我面前,让我不相信也不行。他自己抽身世外,避免了过早引起日本人的注意。”吴邪坐在那里,过了很久突然接着解雨臣的话继续说道,“怪不得,我当年就觉得,一个明明运作很好的吴家怎么会一到我手上的时候生意就变得那么难。”
  说完,他突然笑了起来,显得有些神经,这让解雨臣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小邪?你没事吧。”解雨臣怯怯地问道,心想,这小子不会是疯了吧。不过想想,无论是谁,被自己最亲的亲人骗了十年,误会了自己喜欢的人十年都会发疯的吧。况且,这场实在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误会。
  十年前,一直旁观的自己对这件事算是心知肚明的,看着吴邪一个人苦苦支撑支离破碎、人心离失的吴家的同时还要饱受丧失亲人的痛苦,最重要的是,自己真心相待的人利用了自己的信任与感情变成了谋杀自己亲叔叔的凶手。他实在于心不忍,于是他做了一件有违吴三省计划的事情,他不能说他是单纯的想要帮吴邪,但是这桩事,无论做还是不做,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卖给吴邪的这个人情卖给吴三省也是一样,后者甚至能得到更好的回报。而一贯不做多余事情、追求利益最大的解雨臣还是出手了,他想看看,吴邪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他看着吴邪此时发疯般的大笑,心里如针芒般被刺得生疼。真的做的太狠了吗?
  吴邪看了他一眼,一边笑一边摇着头。
  “小花,”不知是大笑的原因还是不自觉流淌的悲伤,吴邪的眼角竟然湿润了,“三叔他没死是吗!?他没死!”
  解雨臣一下子有些呆住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这只老狐狸没死!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这个混蛋!他骗了我十年!害我伤心了十年!老狐狸!”吴邪任由眼泪肆意地流淌了下来,他抹了一把脸,“我找到他,一定骂死他!这只老狐狸!”
  看着吴邪又哭又笑的脸,此时换做解雨臣一脸惊诧。他怔怔地看着吴邪的脸,他早已想象过吴邪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暴怒?消沉?可是,为什么在经历过短暂的震惊之后,他却是这样的反应?
  吴邪很生气,确实非常的生气。可是与此相比,知道三叔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小哥……”他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暗,喃喃道,“他还能原谅我吗?我们吴家这样对他,我还……他还会喜欢现在这样的我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吴邪!”解雨臣一步上前,伸手拭去了他脸上的泪,“傻瓜,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想啊,他恢复记忆之后对你怎么样?更何况,我刚刚还在说,你一点儿都没变。”
  他喜欢的是你整个人,无论是十年前的你还是十年后的你,无论是天真无邪的你还是隐忍坚强的你,他统统都喜欢。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还是不明白吗?
  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解雨臣看着他眼眶不停溢出泪水,嘴角却荡着纯粹的笑容,一贯心如止水的情绪也不禁起伏了起来。
  “等战争结束之后,等他回来,我要好好向他道歉,无论他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我要补偿他,吴家对他所有的亏欠,由我来偿还。还有,还有,”他的眼睛亮亮的,尽管蒙着一层水雾,却闪烁着炙热的光,“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小花,很多很多的话。”
  “嗯。”解雨臣不停为他擦着眼泪,不知怎么的,竟也跟着动容了,“你会等到他回来的。一定会的。你们约好的,不是吗?”
  解雨臣也许并没有完完全全地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吴邪,但他现在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虽然解雨臣并没有告诉他关于吴三省现在的身份和所在,不过,吴邪脑子中已经有了些头绪。他换了身衣服,迫不及待地带上王盟往灵隐寺的方向赶。
  “少爷,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王盟在途中向火急火燎的吴邪问道,“今儿个还不到日子就去灵隐寺为三爷求平安了吗?”
  吴邪咬着牙道:“求什么平安,我现在窝着一肚子火没处撒,都怪这个老狐狸!别以为这次能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了。我可不像小时候,被他骗了,拿块糖说两句好话哄一哄就可以打发了。”
  “少爷,我怎么有些听不懂?难道三爷还活着?就在灵隐寺?”
  吴邪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欠我的,我先找他讨回来!把家里的担子随随便便一扔,一句话也不说。竟然还说了这么令人难以接受的谎话,还一说就说了十年!把我置于无颜面对小哥的境地!还有小哥受的委屈,就算是我亲三叔,也不准他这样欺负人!今儿个我要为小哥出头,帮理不帮亲!”
  王盟见他那又急又气的模样,也不敢再多问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不信,毕竟吴三爷失踪了近十年,如果他真的还活着,没有道理不出现,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侄子熬得没了个人样也不愿意现身?别说吴三爷了,就连自己都对这十年的光阴留在吴邪身上的印记心疼不已。不过他们这些做大买卖的人的心思向来不是自己能猜测的。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吴三爷还活着,他家少爷这些年的牵肠挂肚终于有了尽头。
  那么,他和那位张军座的关系也可以弥补起来了吧。
  王盟看着吴邪的背影,淡淡地笑了,他也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懵懂的少年了,这些日子他看得通透,那位张军座对待自家少爷那是真真的好,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比他再好了。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如此,如果,他们之间最大的误解都消失了的话,也许真的可以再看到少爷十年前那样的笑容。
  那种只有和张起灵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抒发的笑容。
  “大和尚!不对!三叔!你给我出来!别再躲在这儿当秃驴了!”吴邪一边吼着,一边直接便进了寺院的后门,朝禅房跑去。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无一人的院子里随风摇摆的树枝正发出的“唰唰”声响。
  吴邪一下子愣住了,看上去像是空关了有一段时日了,他忙冲进禅房,虽然还余留着若隐若现的檀香味,但那张小桌和两把藤椅上已经落满了灰尘。吴邪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桌子,一张脸皱的像包子似的。他嘴里小声地嘀咕着,环视着四周的环境,被香熏得有些泛黑的墙面前面那只香炉里的香灰已经凉了许久,那副斗大的佛字依然挂在原来的地方,一件被洗的有些褪色的旧僧袍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缺了一个人。
  “竟然不在,少爷,要不要问问寺里的管事?”王盟问道。
  吴邪点了点头,便由王盟去了。他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坐在窗边默默地闭上了眼。
  嗅着空气里仅存的檀香味,心情也跟着平复了许多。坏三叔,臭三叔,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吴邪在心里问着自己。窗外传来了街上那阵阵喧闹声,好像是学生们正在集会游行,这些日子颇不太平,各大报纸上都登载了蒋委员长在庐山谈话中的演讲《最后的关头》,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议论纷纷。
  大概,真的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
  
  
Saturday, August 17, 2013 11:09:33 AM 【瓶邪】临安一夜听风雨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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