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终于见到了他的上线，尽管他表明了自己可能不适合做卧底，但汪藏海却提起了齐羽……
十一 寻人
曾是日租区的甜爱路上有家咖啡馆藏得很深，与外面那条热闹的四川北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谓闹中取静，显得低调又雅致，一般鲜少有人会路过。可即使如此，那家咖啡馆凭着多年积累下口耳相传的口碑，靠着一些常年驻守的老主顾时常光顾，生意倒也还能混下去。
故而这咖啡馆里忽然多了一位新客人，多少也会让人多看两眼。
“齐先生，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他连着来了好几日，早已与咖啡馆里的侍从生攀熟了。今日他一推门进来，服务生便立刻认出了他，等他一入座，便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嗯。”吴邪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还是老样子，加奶再加两包糖。”
有人偏爱咖啡的苦涩与浓郁，因为那像极了人生的孤苦与寂寞，仿佛咖啡一加糖便失去了喝这种饮料的意义。
可吴邪不喜欢那种苦涩的味道在心头萦绕。
屋子里烧着炭火，暖洋洋的。他摘下帽子，解开围巾，环顾了一下四周，今天店里生意很冷清，一个人都没有，能看到的也就只有那一个服务生罢了。
他站起身，慢慢踱到了一排书报架前，纤长的食指轻轻扫过那些还散发着油墨味的崭新报刊，尽管虎口的刀伤已经痊愈，他现在拿枪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手上还是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最终挑了一份《大公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像是漫不经心地随意翻阅，吴邪粗略地扫过每一栏的标题，他的动作很轻，翻动时的动作很温柔，仿佛害怕发出半点纸张细微的摩擦声破坏了整个小咖啡馆静谧的氛围。突然，服务生在柜台后磨咖啡豆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将他苦心维持的宁静彻底破坏，但同时随之带来的是馥郁的香气萦绕在局促的空间内。
吴邪的目光停留在了社会版的角落里那寥寥几句的寻人启事。“从吾挚友遗嘱及本人渴望见前辈之夙愿，今寻旧友：雅珥（字思正），祖籍湖南长沙，长居浙江省杭州市，营古董为生，后无音讯，不知所踪，在老地方等候，望有仁人君子知其下落告知一二，不胜感激。”落款者名为吴中。
他上下扫视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特殊之处了。
吴邪叹了口气，合上报纸，这时服务生端上一杯咖啡，一块栗子蛋糕放到了他的面前。吴邪哂笑着点了点头，道，“外面天气寒冷，你请门外那位先生进来坐坐吧，我请他喝咖啡。”
服务生一怔，忙推门左右顾盼，果见旁边那巷口转角处有个男人站在那儿背对着他抽烟，冷得直发抖。他心中诧异，不知道那位齐先生是如何知道门口有人。他依言上前邀对方入店。
那人闻言一愣，眉峰旋即紧锁，面露尴尬。他瞄了瞄那间咖啡馆，天人交战了半天，最终掐灭了烟头，冲服务生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了小咖啡馆。
“王盟，好巧啊。”
吴邪见他终于进来了，忙朝他招了招手，满脸堆笑。那笑容点亮了双眸，流淌出的涟涟柔光像是含春的西湖之水，平静温柔，叫人不自觉地放下防备。
王盟咳嗽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多日来他小心翼翼地奉命跟踪吴邪，却每次都被甩掉，今天好不容易咬紧跟上了他，结果没想到早就被对方发现了。
“你好，再来一杯咖啡，王先生嗓子不舒服就不要加糖了。”吴邪扭头，对站在身边的服务生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王盟连忙阻止，脸部的线条显得有些僵硬，“我不喝了，我只是想要来买块蛋糕而已。还有要事在身，没想到齐先生也在这儿，进来打个招呼就走。”
吴邪静默不语，只是微微翘了翘嘴角，不置可否。
两人相对而坐，吴邪端着咖啡，挖了一小勺栗子蛋糕，细细品味，那口感细腻肥润，甜软可口。吴邪微微眯着眼，不见对面那人的如坐针毡，喟叹道，“如今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小姐太太们这么爱吃这些西式蛋糕了。不过口感太浓郁，我不喜欢。王先生你看阿宁小姐前些日子这么关心我，我是不是应该带些给她聊表谢意？”
王盟还在恍惚怔忪之间，见吴邪问他话，他也没听仔细，只听到“阿宁”两字，更是心惊胆战，忙道，“齐先生叫我王盟就好。”他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今日我会路过这里与阿宁小姐无关。”
吴邪挑了挑眉，“既然不是阿宁小姐，那必然是张副处长了。你会在这门外徘徊这么久，看来拿不准他的喜好了。没关系，我对他的癖好一清二楚，不如就让我代劳选一块好了。一会儿我便会见着他了，也就不劳你再跑一趟，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冷风吹着也不是个滋味。”
王盟急了，不知道为什么吴邪今日偏要揪着他不放，这事两人早已心知肚明，何须再戳破？
吴邪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今天是谁让你跟着我的。但我如今已经是中统局的一份子了，你们这样不信任我，让我很难堪，也很不舒服。请你回去转告那个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嘴角还带着让人舒服的笑，声音照旧还是那么的温柔可亲，听上去像是言辞恳切地在恳求王盟，可是那双如水的眼直盯着王盟，褪去了那明艳的光彩，像是冬日里的寒冰，让王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吴邪缩回了沙发里，脸上恢复了方才那无害乖顺的笑容。他推了推桌上的栗子蛋糕，“你别客气呀王盟，快尝尝。”
王盟低头，“不用了，我还有事就不多坐了，您自个多注意安全。”
吴邪点了点头，任由王盟起身离去。他坐在那儿专心致志地拿着咖啡杯，像是要喝的样子，只是在听到咖啡馆的门被拉开后又关上后，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也瘫软在了沙发椅上。
他放下咖啡杯，目光却落在一旁那份他刚刚读过的报纸上。他已经连续登载十天的寻人启事了，可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他的上线汪藏海始终都没有现身。他们不但认准了老海是自己杀的，而且还派了锄奸队的人来暗杀自己，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吴邪越想越觉得有些憋屈，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在夹缝中艰难生存，找一切机会向组织解释当时的情况。
他又坐了一会儿，喝光了咖啡，正准备起身结账，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进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戴着一顶小帽，人有些清瘦，唇上留着八字胡，眼眶深陷，但一双眼睛却很透亮。
吴邪皱了皱眉，这人他从来没见过，但是那个服务生却热情地招呼道，“吴中先生，你好久没来了。”
那人微微笑了笑，目光却落在了吴邪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他，这种审视的目光让人浑身的不舒服，吴邪也不甘示弱，敬以同样的目光打量着他。
那人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朝那服务生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是来赴约的，只是我似乎迟到了，他正准备走。”
说着，他走到吴邪面前，笑看吴邪那一脸警惕的模样，“好久不见，去吃一碗黄鱼面怎么样？”
吴邪一怔，一瞬间那脸错愕的表情停留在了脸上，但旋即温柔的微笑便取而代之。
“只是不知道先生会不会嫌刺太多。”
“我只怕你已经吃腻了。”
听完这句话，吴邪脸上的笑容显得越发明媚。那笑依然如以往那般令人心旷神怡，却透着说不出的轻松自在。他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出了小咖啡馆。
“吴邪同志，我就是你的上线汪藏海。刚才没有现身，是因为你有个小尾巴。”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走在吴邪的前面，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他目不斜视，两人就像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一样。
“组织上需要你解释老海同志被杀的经由。”他并没有等吴邪开口，而是抢先说道。
吴邪连忙急不可耐地开口辩解，“这件事情完全是侍从室一处第三组组长阿宁故意陷害我的。老海不是我杀的。”
谁知汪藏海一摆手，“这不重要，我只要你这一句话就可以了。就算老海真的是你杀的，但能够让你成功取得对方的信任，也不无不可。”
“所以你们还不惜派锄奸队来杀我？”吴邪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注意你的情绪。”
汪藏海紧皱着眉，语气显得十分严厉。吴邪自觉刚才有些激动，便默不作声，低头一直跟在了他的身后。
“吴邪同志，以后你不用找我，如果有事情，我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汪藏海同志……”吴邪低着头，突然打断了汪藏海的话，这让他有些意外。他沉默着，只听吴邪接着轻声道，“我想，我的性格可能不适合做卧底的工作，还是锄奸队更适合我一些。”
前面那双皮鞋敲击着地面的“橐橐”声戛然而止，吴邪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汪藏海终于转过身，脸上全然不见刚才在咖啡馆里那爽朗明亮的笑容，一双眼睛格外认真地盯着吴邪，显得多少有些咄咄逼人。
吴邪不敢看他的眼睛，却也没有半点想要妥协的意思。
汪藏海看着他，过了良久，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吴邪有多能干，看来齐羽同志是看错人了。”
听到齐羽的名字，吴邪的额角不由跳了一跳，心乱如麻，那感觉像是一把刀轻柔地刮擦着他的心，又痛又难受。
“齐羽同志临终前的嘱托和遗志，有些人似乎从来都没有在乎过。”
像是完全不够似的，汪藏海轻描淡写地加重了手中刺向吴邪柔软心脏的刀。
吴邪紧抿着唇，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一脸云淡风轻的汪藏海，脸色惨白。
北风吹起地上枯朽的梧桐叶，卷着吴邪的衣摆上下翻飞。那昏沉的天空中灰蒙蒙的云朵遮着太阳，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显得格外的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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