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暂时调职
第十三章 有幸
吴邪站在门外，听着那陌生的略带轻佻的调笑，而另一个他熟悉的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副处长。”吴邪唤了一声，推开门，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陌生男人正坐在张起灵的面前，戴着一副墨镜显得很洋气。吴邪没有过多理会那人好奇打量的目光，而是将所有的文件放到了张起灵的桌上。
“这是王盟给我那份名单上所有可疑份子的档案，我已经全部调查整理完了。”
“哟，你这是哪来的田螺姑娘这么贤惠，我瞧那王盟可以不用来了，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算了。”
吴邪瞥了他一眼，面露不快，那人自讨了个没趣，便唉声叹气地站了起来。他走到吴邪面前，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就算他戴着墨镜看不到他的双眼，吴邪依然可以断定他的笑假得很。那个黑眼镜人很高，比吴邪还要高个三四公分的样子，站在他面前总感觉浑身的不自在，这种感觉源自于一种陌生的神秘感。
眼被称为心的明镜，那是因为双眼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些内心潜在的情绪和想法，即使是经验老道的特工也完全没有办法掩饰。吴邪总是会先观察对方的眼睛，即使面对张起灵，他也能够尽量保持平静，因为从对方的眼睛里，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弱点和底线。
可这个人戴着墨镜，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吴邪觉得自己完全抓不住这个人的情绪，在这样的情况下，往往会先一步被对方看穿，无论如何，这都是相当不利的。
“你就是齐羽？”
那个黑眼镜突然开口问道。吴邪平视着前方，巧妙地避开了眼神的对视而不显得刻意，这样一来，正好对着他那一翕一合的嘴唇还有那有着泛青胡渣的下巴，回答道，“是的。”
那黑眼镜干笑了两声，伸手想要搭在吴邪的肩膀，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人一愣，却也不恼，知道大概是说的那些没轻重的玩笑话惹得吴邪不快，只听他用带着点认真的玩笑语气说道，“这么能干的人，要不要来我们……”
“他是我的人。”
一直一言不发的张起灵这时突然开腔，而且在两人都完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已经站在了黑眼镜的身后，伸手一把把吴邪拉到自己的身边。
吴邪和黑眼镜显然都一顿，两人完全没有想到无论对任何事都不会表现出丝毫兴趣的张起灵在这个问题上的反应会如此的快速。吴邪被他紧紧握着的手臂有些微微发热，可是他的目光不移，还是平静的望着黑眼镜，尽管内心此时已经开始波涛汹涌。
谁知黑眼镜只是略微顿了顿，丝毫没有把张起灵的话放在心上，他面对着吴邪，继续道，“我们组管人事档案，可比哑巴张这个刀头舔血的工作轻松许多……”
“请别对我的人说多余的话。”
张起灵眸色渐冷，他说话往往只说一遍，很少会重复表达自己的观点，而这一次尽管那张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变化，可是黑眼镜还是识趣的静了下来，不再多说一个字。
但是，吴邪此时却开始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首先，是关于齐羽的一切痕迹。尽管齐羽当时的职位非常低而且和吴邪现在所在的部门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他的档案依然还是会保留在机关内。虽然汪藏海安排吴邪顶替他之前已经做过周密的善后工作，把属于齐羽的痕迹都抹掉了，可是吴邪的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再确认一番才安心。
二叔说过，无论何时，自己的命只能由自己负责。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得不要学会在这波诡云谲的环境下如履薄冰地前行。没有任何可以出错的机会，没有丝毫可以重来的可能，甚至没有一点可以回头的退路。
另外，便还是与张起灵朝夕相对的问题。在学会如何坦然面对自己昔日的恋人之前，吴邪能想到的唯一、最好还不影响他手头工作的办法就只有这个了。
“我想考虑一下。”
吴邪急急地脱口而出，站在一旁的张起灵眉头一紧，那一直紧拽着吴邪手臂的手却立刻便放开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吴邪的侧脸，可是吴邪却并没有留意到他罕见的讶异的表情。
吴邪显得有些急切，生怕黑眼镜刚才只是客套的玩笑或者他又突然反悔，那黑眼镜此时却笑了起来，看了看张起灵，又瞅了瞅吴邪，“别考虑了，明儿就来吧。”
说着，他还向前倾了倾身子凑到吴邪的耳边，故意压低声音，像是不愿让张起灵听到似的。
“现在都在讲自由、讲民齤主，早点脱离这个不会笑的黑面神，呼吸更新鲜的空气，”他侧了侧身，像是在瞟张起灵，脸却与吴邪贴得更近了些，笑靥盈盈，“明天我在南楼等你咯。”
然而这次，张起灵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吴邪，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之前那冲动地把他拽到身边的举动，也没有任何严厉的话语。他只是看着，脸色平静，像是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就这样一直望着吴邪。
黑眼镜走了之后，办公室里恢复了一片令人难熬的沉默。
吴邪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张起灵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吴邪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捏紧了自己的衣角，他用这个小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局促与不安，他在等着张起灵，等着他发火。若换做任何一个人看见自己的下属当面一脸急不可耐想要调走的模样，心里都不会好过，更何况，他之前已经对黑眼镜类似玩笑的招揽给出了严肃的警告。想到这里，吴邪不由在心里还暗暗地钦佩他的忍耐力，那张脸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几年不见枪法没怎么进步，忍功倒是功力见长，要是有比赛，他闷油瓶子绝对能拿总统勋章！吴邪驱赶着自己不着边际不知飘到那里的想法，转念一想，自己这么做就像是在黑眼镜的面前甩了他一巴掌，让他张副处长丢了颜面，一时间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
张起灵又盯了他一会儿，走到桌前拨了一个内线电话，为吴邪申请了一张调令。吴邪诧异地看着他放下话筒，对于他的平静有些始料不及。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没有生气吗？可是，他刚才明明有过那样的举动，说过那样的话啊。他明明应该生气才对。
吴邪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只见他脸色如常，正坐在桌前看吴邪交给他的文件，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等了一会儿，王盟就拿着一张刚弄好的调令给张起灵签字。他拔出胸口衣袋内的蘸水钢笔，拧开墨水瓶盖，那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杆轻轻蘸了蘸，待要落笔却忽然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那双深沉如海的双眸淡淡地看着吴邪，只听他轻轻问道，“你真要去那儿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并不显得有气无力，这其中只是流露着一种极小心不易被察觉的情绪——那种并不明显的小心翼翼。吴邪的心跳猛地加快，他支吾着应了一声，看着张起灵的眼神暗了暗，低头在调令上签上了自己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吴邪真心觉得无比的后悔。可是看着那张调令，想起汪藏海的话，还有自己预先制定好的计划，他不由咽了咽口水，顺势把那些话也咽了回去。
“谢谢。”
张起灵没有搭理他，就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他背对着门口，坐看窗外，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索什么东西出了神。吴邪悻悻地退了出去，看着这张墨迹犹新的调令，心里一下子就有些空落落的。
有那么一刻，吴邪仿佛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张起灵所隐藏起来的最脆弱的东西，可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有些烦躁，向王盟要了一根烟，走到走廊没人的尽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吴邪很少抽烟，因为他始终觉得靠抽烟来缓解情绪上的焦虑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觉罢了。可如今，他急需要这样幻觉。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他朝窗外望出去，可以看到张起灵办公室的一侧。那是上午十点多的阳光，静静地撒在那个人的身上，他正在认真的翻阅着吴邪交给他的文件，不时地用笔在上面圈画。这让吴邪不由开始回忆起自己心里的张起灵的模样，思来想去更多的还是在军校里那个行事低调但有风头也绝不会落在人后的张起灵，有他拿枪时凌厉的模样，有他一抿唇一扬眉便散发出慑人的气场，还有他面无表情时让人无从揣摩心思的神秘张起灵。可他从来没见过，眼前这样孤寂、肃杀的张起灵。
一时间竟失了神。
吴邪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就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张起灵，一个世界里只剩下平静淡漠的张起灵。
烟烧得很快，头上那一截烟灰掉了下来，火蔓延到了烟嘴，烧痛了吴邪夹着烟的手指。
他掐灭烟头，看着那有些泛红的手指，疼痛是那么的明显和清晰，同时也提醒着他眼前的现实。
原来，我们都有那么柔软的身体，只是都各自背着坚硬的外壳罢了，差别不外乎他裹着紧一些，我裹得松一些。
吴邪低着头，那个他可能隐隐知道答案的问题正在呼之欲出，今天有幸因为自己可以看到他那柔软的部分，能说的除了有幸，只有有幸。
有人喜欢，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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