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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七 不见清明不见雨 不负岁月不负君
  
  这潘子原是吴家的伙计,做事谨慎有勇有谋很是得力,颇受吴三爷吴三省的重用。十年前,吴家出了大事,吴三省下落不明,潘子心灰意冷,便辞了行,如今再见时,竟已是身着中校军服了。
  在吴邪幼年的记忆中,对他印象颇深,潘子那时常领着他去看灯吃糖,待他极好。他功课偷懒被父亲责骂时,也总是潘子打着圆场。对于吴邪,他是真心疼爱的。
  “都来瞧瞧。”吴邪站在院子中,高喝了一声,执起潘子的手,“这位潘爷,曾为吴家立下汗马功劳,这吴家的大门对潘爷永远大开,随他进出。”
  “小三爷,您言重了。”潘子低着头,竟有些不好意思,“当年我着实不该由着自己的情绪扔下吴家,这些年想来您也撑得很是辛苦。若我那时未走,多少还能为您分担一些。”
  “哎!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吴邪笑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胸脯,“你瞧我现在不也过得很好?”说着,便拉着他直走进了大堂,“你可得好好给我说说这十年来你的故事。我猜一定很是精彩。”
  潘子十年前离了吴家,便去了上海。上海滩群雄割据,只要你有本事,有手艺,自然可以混的很舒服。而潘子一开始只是看看场,一般说来也不会遇上什么大波折。也就一次,算是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在一次别人来砸场的群架中,救下了他当时的老板,也算是那次,那个打起架来不惜命的疯潘慢慢地有了名气。后来他被人推荐给了当时的淞沪警备司令部,算是彻底吃上了皇粮,洗得白白的,保起家卫起国来了。再后来,便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一点一点攒起的军功,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小厮给潘子奉上了上好的茶,王盟在一旁亲自服侍。
  “那你如今怎么来临安了?”吴邪问道。
  潘子喝了口茶水,大笑道:“许是老天爷怜悯我,知道我舍不得杭州,故特意叫我回来。我昨日接到上峰的指令,如今算正式调入杭州守军了。我可是欣喜若狂,连夜就带着调函跑来报到了,不过,报到之前,却是先来见见小三爷。”
  “这倒是叫我受宠若惊了。”吴邪对王盟说道,“快,把上次收的那把洋枪拿来。”
  “唉!小三爷,你这是做什么,我来看您可不是贪您的一把枪。不瞒您说,我反而有东西要赠你。”说完,潘子接下包袱,抖落出一把漆黑的宝刀:“小三爷,你瞧这柄刀如何?”
  吴邪走上前去,想要拿起它瞧个仔细,却发现黑刀无比沉重,他只握过笔杆子,对于这把刀要用两只手才可勉强提起。“好刀。”吴邪放下刀,手指抚摸着刀柄,轻吐两字。
  “这龙脊背我只知是古物,想来小三爷必会喜欢,所以特意送来,贺小三爷生辰。”潘子抱了抱拳,说道。
  “生辰?”吴邪笑了,一旁的王盟也笑了,说道:“潘哥,如今清明都过了,少爷的生辰是上个月。”
  “该死。”潘子皱了皱眉,“我是个粗人,只知道小三爷的生辰在春日,脑子不好使,总是记不得具体日子,您可千万别怪罪。”
  “怎会,怎会!”吴邪笑眯眯地说道,“我向来不介意这种事,这么多年,你还惦记着我,还能来看我,我已是心满意足了,怎么会怪罪你。不过既然你赠我宝刀,我也需回你才是。”
  他伸手接过王盟递来的锦盒:“这把枪是外国领事所赠,纯金打造,上面还镶嵌宝石,另附三枚金子弹。我一个文弱商人,这种东西自然用不到,也非古物,实在欣赏不来,如今以此物相赠,倒也相配。望其助你建不世之功,驱强虏以匡山河。”
  “小三爷……多谢……”潘子接过枪,轻摇了摇头,“如此贵重,潘某定时刻感怀小三爷这份心,时刻不敢忘自己是个中国人。”
  吴邪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肩,说道:“如果三叔在,看见你今日成就,不知会有多高兴。”吴邪说完却是一愣,神情黯淡下来,再看潘子也是脸色不好,抑郁灰败。吴邪连忙转过话头:“好了好了,倒是我,如此好的日子,提那些事做什么,你今日不要走了,明日我再送你去报到,今天我俩好好聊聊。”
  说到好好叙旧两人脸上原是挂着笑的,只是突然,潘子脸色陡然变了,一双鹰目死死地盯住了那个站在廊前的男子。
  张起灵静静地望着他们,也不出声,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又站了多久。
  “是你!”潘子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猛地跑上去一把揪向了他脖领,“老子宰了你为三爷报仇!”
  张起灵反应极快,伸手接住了对方的手,反手一扭,便牢牢地控制住了潘子,他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报仇?”
  “有话好好说。”吴邪大惊,等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相持不下,“小哥,你快放了潘子。”
  听到吴邪称呼自己为“小哥”,张起灵不由心神一动,这个称呼从未听人唤过,如今他脱口而出,为何竟如此熟悉?想着,手劲便不自觉一松。潘子揉着手臂,还想再冲上前去,吴邪忙立在两人之间,冲王盟喊道:“张爷不熟悉我们家宅布局,迷了路了,你还不快带他去他要去的地方!”
  王盟心领神会,忙拉着张起灵就往后院走。
  “小三爷!”潘子自然是气急了,一把推开吴邪,却被他反手牢牢扯住,“小三爷,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忘了十年前他是如何害吴家的吗?”
  “自然是想忘也忘不掉的。”吴邪抢了一步拦在他身前,“只是如今就算杀了他,我三叔还能回来吗?所有的一切都能变得和从前一样吗?”
  “小三爷!这算哪门子道理!”他顿了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道说,小三爷你……你跟他又……”
  “胡扯!”吴邪一甩袖子,脸色惨白,“我与他毫无瓜葛!如今他只是要去金陵,还是解家托来的,我也只想着送他去金陵,如此而已!”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喘着气,半晌,潘子终于开口说道:“小三爷,是我冒失了,口不择言,还望你不要怪罪。小三爷向来宅心仁厚,只是我……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吴邪说道:“你们二人,如今算来,都是为国效力,他具体想要干些什么我确实不清楚,可是这么多年以来,他这个人心里除了家国何曾有过别的?”
  “小三爷,你居然还信他!”潘子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十年前他说的多好听,可是东北主帅仍命丧皇姑屯,三省尽落日本人手中,我可没见着他为国捐躯啊!”
  吴邪顿了顿,喘着气说道,“那你要我如何做?他在北平刺杀汪藏海失败,解雨臣书信一封,难不成要我亲手把他往外推吗?老汪是什么人你也清楚,干过什么勾当什么买卖就连江南的街头巷尾都传遍了,你莫不是要我把刺杀他的人再绑着送回去吧!我方才说的清楚,我与他此番不过是偶遇,难不成换做别人就救偏是他就不救了?如今这事我已然做下了,过些日子送他走了,这件事便结了。我不曾寻思找他清算旧账,就是不想再与他有半分纠葛!”
  吴邪说完,按了按太阳穴,说道:“潘子,我知道你心里窝火,你对我三叔的情谊我吴邪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件事我不想再追究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想再让这个人出现在我今后的人生中了!”
  潘子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地上的青砖。
  一时,两人都面如菜色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忽然,潘子拔脚便往门外走去。吴邪叹了口气,心道潘子必然是不愿原谅他此举。却见他在门口停了停,转身冲吴邪说道:“小三爷,那柄刀就送给那位张小哥,一事还一事,孤身刺杀汪藏海这桩事,我敬他是条汉子,宝刀赠英雄,小三爷喜欢拓本,我下次定给你寻到好东西。不过,请你告诉他,等赶走了日本人,我定要好好向他讨回十年前那笔帐。”
  看着潘子绝尘而去的背影,吴邪终究还是牵了牵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后屋的小院中央支着一张小桌,王盟将菜碟呈上,对一旁呆呆望天的张起灵说道:“张爷,菜齐了,请慢用。”
  他收回放空的目光,看了一眼桌上精致的四碟四碗,转向王盟,轻轻说道:“多谢。”尽管如此,他却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
  王盟撇了撇嘴,不想理他,转身便走,却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吴邪,低头唤了一声:“少爷。”
  吴邪点了点头,走过去,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淡淡地说道:“他不吃河虾,你把炖肉换上来吧。”
  张起灵闻言一怔,仰头便道:“你为何知晓我饮食癖好?”
  吴邪抖了抖眉,冷声道:“我猜的。”
  张起灵微微皱了皱眉,不再多说什么,拿起了桌上竹箸,稳稳地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中。菜很清淡,很合他口味。
  “这是江南的藕,你尝尝。”吴邪也搬了把椅子坐下来。张起灵低头看着自己碗中的那块藕,突然放下了筷子,盯着他,问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你我到底是何关系?”
  吴邪不理他,只是一味地朝他碗中夹菜。
  张起灵一把握住他的手,指节粗糙,掌心微微出汗,却异常冰凉,一双冷清的眸子望着他,底子里却有喷薄而出的热火,吴邪侧了侧脸,避开了他的目光,同时想要抽去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抓得更紧,他皱了皱眉,说道:“你抓痛我了。”
  张起灵蓦地松了手,低头道:“抱歉,我手头不知轻重。”
  吴邪揉了揉自己的手,看了他一眼,慢慢问道:“你还记得多少?”
  张起灵猛地抬头,说道:“我只记得十年前皇姑屯一案,我身受重伤,醒来时只知自己奉军上将身份,其余一无所知。”
  吴邪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十年之前,你我曾有一面之缘”,他睫毛微颤,低头不敢看他,补充道,“也论不上情谊有多深厚。”
  “如果你知道,请你告诉我。”张起灵罕见地有些急切,“无论多少。”
  吴邪眯着眼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莞尔一笑:“你何苦要知道?”
  “我只是隐隐地觉得那些过往很珍贵,不该忘记。”
  吴邪一愣,看着那被长长的刘海掩住的眼眉,心中不由地一痛,被封在心底的感情竟不知何时渐渐地翻腾了起来,惹来阵阵绞痛。
  该死。
  吴邪心里骂了一句,狠狠地咬了咬筷子。
  两人这顿饭吃得极为沉闷,除了吴邪偶尔开口问问他这十年来的生活外,两人之间再无他言,张起灵更是多一字也不吐。
  “今日潘子说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吴邪不动声色地执起茶碗,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起灵瞄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吴邪一侧头,说道:“我早就说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等过些日子你养好了伤,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必要为了一两句话跟自己过不去。”他显然是在担心张起灵会因为潘子的那席话再次不告而别,他知道,这个人绝对做得出,所以他必须先得给他说清楚自己的态度。
  闻言,张起灵仍是不置可否,一言不发。对此,吴邪颇为无奈,只能抿着茶,赏着院中的春花。
  “我想出去走走。”张起灵突然说道。
  吴邪一惊,顿了顿:“还是等再过些日子吧?”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吴邪并没有妥协:“你的伤才刚刚重新包扎好,你就不能歇一歇吗?最早也得三日后,而且我得跟你一块儿出去。”
  看着吴邪那张毫不退缩认真的脸,张起灵一瞬间觉得这个人好像是真心是在为自己考虑的。
  真心。想到这个词,张起灵不禁皱起了眉。
  三天后,张起灵带着围脖,遮住了半张脸,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裹着身子,隐在人群中也不引人注意。吴邪也特意换了身平常衣衫,领着张起灵便要出门。
  “少爷,我跟着你一起去。”王盟为吴邪披上一件褂子,“你只带他一人,要是有些闪失,我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
  吴邪摆了摆手,说道:“有他在,还会有什么闪失,你怕他保护不了我吗?”王盟腹诽着自家少爷未免太过自信,谁知张起灵是否会出手保护。
  临安市集熙熙攘攘,吴邪只顾走在前面,指着一旁的店面向他介绍。“这家的盐水鸭是金陵来的,皮肥肉厚,味道甚好。呐呐,那家的墨不错,虽然现在时兴用蘸水钢笔了,不过纸笔墨砚还是传统的好……”
  吴邪一转头,发现张起灵只是盯着他的后背,似乎并没有在听。心中难免一乱,他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嘟囔了一声:“你在看什么?”
  “有人跟着我们。”张起灵说得轻巧,好像并不在意。
  “都盯着我快一两个月了,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那天晚上你不是也发现了吗?”吴邪不以为意地说道。他确实早就发现了有人总是在暗中盯着吴府,盯着他。一开始,他很是慌张,可是时间一久,却不见对方有什么动作,不由得懈怠了下来,心想着,自己现在只是个正正经经做古玩的小商人,也没什么把柄能落在别人手中。
  “那边好像吵吵闹闹的,我们过去看看。”吴邪顺手拉着张起灵的衣袖便往一边的人群中挤,显得很是自然。
  只见路边搭着一个高台,上面站着一个男人,身穿日式和服,正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台下众人。“还有没有人上来挑战我?”他高声喊道。
  “拳打晋冀鲁,脚踢苏皖浙。”吴邪念着挂在高台两边的对联,抬头看了一眼横批,冷笑道:“这个东瀛浪人真嚣张。”
  “到底有没有人上来!?”那个浪人站在上面眼中透着蔑视,“你们是不是都怕了?”
  “我来!”话音未落,一人翻身上台,亮出了太祖长拳的架势。那东瀛人冷笑了一声,竟然摆出了同样的起势:“我要用你的招式打败你。”
  那上台的汉子右脚撇步上前,双手化掌,向前双抄而上,那东瀛浪人也不示弱,侧身闪过,顺势,左手化掌朝着他面门而去,却是虚晃一招,右手握拳暗暗蓄劲直击对方腰部。那汉子被他击中,连退数步,接着便被一掌击中胸口,打落下高台。
  “哈哈哈!这种本事还敢上台来献丑!想来你们国家果然是没有有真本事的人,如此看来,不如把大片疆土让给我们这些有本事的人!”
  吴邪一听,不由得怒了,恨自己不是练武之身,此时也顾不得出门前王盟一再嘱咐地低调行事了,高声喊道:“我临安城竟无勇士,让东夷鞑子这般言语羞辱吗?!谁把他打趴下,我赏他十块大洋!”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张起灵扯掉围领正要上前,忽听劲风猎猎, “霍”的一声,还未瞧个清楚,就见一人一身黑色洋装,双手插在口袋里,鼻梁上架着一副水晶片的铜骨墨镜,显得很是漫不经心,站在台上嘿嘿地笑着。
  “哟,不好意思,我这人最爱抢风头,那位小哥承让了。”那黑眼镜张嘴就是一口的京片子,冲着张起灵笑了笑,然后把目光投向吴邪,说道:“这位小爷有趣得紧,不过我不要你的大洋,若我赢了,你请我去前面的楼外楼喝上几杯如何?”
  吴邪笑了,回道:“莫说喝几杯,就算喝上三天三夜也成。”
  那黑眼镜转头对那浪人笑道:“我忒想和那位小爷喝酒了,那就只能对不住您了。”说完,脸上便变了颜色,一拳上去,出招极快,击中了对方的眼眶。
  “你的,耍赖!”那人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打了,心中忿忿不平,低吼了一句,挥拳回击,却被黑眼镜灵巧地闪过。
  “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过我说了,你也不明白。类猫画虎不成,我瞧您还是回老家再多学个几年,莫要学艺不精就急着贪别人家的东西。”黑眼镜的脸上挂着笑,用那只手抓住了对方挥出的手臂,用力反扭,只听“咔嚓”一声,那手便像面条似的挂在人的肩上,他抬腿便是一脚,将对方踹下了台。
  黑眼镜的另一只手始终插在衣袋里,他嘻嘻笑着跳下了台,冲吴邪走来,却一偏头,对他身后的张起灵说道:“哑巴张,你脸色真难看。”
  吴邪一愣,转头问道:“你们认识?”
  张起灵没有说话,倒是那黑眼镜抢了一句,说道:“我俩以前一起在日本留过学,”他顿了顿,“倒退三十年的话,你们还得恭恭敬敬地给爷行礼问安,唤声贝勒爷。”
  “原来你是满人。”吴邪笑道。
  “哟哟,瞧您这口气,如今是民国了,难不成你大概和其他汉人一样瞧不上我们满人了?
  “怎会!我只是奇怪你一北人怎来了南方。”吴邪忙解释道,“我对你心存敬佩,又岂会介意你身份?”
  看着吴邪那张正儿八经辩驳的脸,他笑得更欢了:“若我告诉你,我从新京而来,是满洲国的侍从武官,你还愿意同我结交吗?”吴邪闻言一愣,讪讪地笑道:“你不会是日本人吧?”
  黑眼镜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把搂过他,往楼外楼走去。“跟你说,老子是上三旗正黄旗的正宗旗人……”张起灵跟在后面,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盯梢的人此时却已不在了。
  微风入林,阵阵檀香四溢,一人正坐院中,闲敲棋子,忽地开口问道:“这次出场如何?”
  院中本除了他并无旁人,却有一男人低声回答道:“皆在掌握之中。只是……”
  “只是什么?”他急切地问道,象棋棋子被紧紧地攥在手中。
  “只是我私做主张,把那把刀赠给了他。”
  他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那把刀只有他配得上,旁人还没那个资格。赠了也好。他如今过得如何?”
  “不知。对我所言之事似乎毫无反应。”那男人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是不是太狠了些?”
  “再狠的事都做过了,何况这些?”他落下棋子,淡淡地说道,“为了吴家,不得不这么做。”
  “盯着阿邪。”他最后吩咐道。
  

  八 坠花湮落春风卷 婉转深沉不可说
  
  “原来是临安城的吴小三爷。久仰久仰,我真是瞎子,有眼不识泰山,自罚三杯先。”那黑眼镜得知吴邪身份后,显得颇为惊讶,二话不说,连喝了三杯酒,北人豪爽尤见一斑。
  “什么吴小三爷,今天,你不是满洲国的侍从武官,我也不是临安城的首富,你我不过同是这国土上的臣民。”吴邪笑道,也满上了酒,一口干掉。
  “小三爷好爽快!”黑眼镜赞了一声,大笑道:“再来一杯!”一边说一边就往他的杯中添酒。
  “只是你一个内侍武官,怎么跑出来了?”吴邪突然开口问道。
  黑眼镜脸上笑意更浓了,看了他一眼,说道:“都说南方人精明,如此看来,一点不假,我这次来,可是大事。”
  “就此打住。”吴邪突然摆了摆手,“你说的大事,必不是我这等人能操心得起的。还不如不听的好。我们只喝酒。”
  黑眼镜一愣,马上就恢复了笑脸,说道:“也对,小三爷如今生活安稳,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吴邪一听,立马撂下了酒杯,说道:“这话我可不爱听,谁不想过安生日子?不过,若是民族大义,我等血性男儿岂能坐视不理?你这不是小瞧我了?”
  黑眼镜嘻嘻一笑,说道:“是我不好,我给小三爷赔罪了。不过,说起这事,兴许小三爷还真帮不上忙了。”
  看吴邪起了兴趣,黑眼镜牵了牵嘴角,为他空了的杯子又满上了酒,“如今,虽已是共和,时局却不见得有多少改观。北方重农,皇权在他们心中还是颇占分量的,如今,受日本人挟制,皇室即便有意,也无力动作。若得出路,襄助皇室也是一条途径。”
  吴邪愣了一愣,忽然笑了,说道:“那你是如何想的?”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似乎是在观察着吴邪,笑道:“我想听听,小三爷的看法。”
  吴邪举起酒杯,此时却只是浅尝辄止,淡淡地说道:“我想,我帮不了你。”
  黑眼镜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不会自讨没趣,咧嘴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说道:“今儿个不论这事,我们相遇也算有缘,”他看了一眼旁边毫无存在感的张起灵,“真没想到,你会认识他这种人。”
  吴邪一愣,这话竟然是对张起灵说的,本以为以那个闷油瓶的性格必然不会理睬,而他竟淡淡地看了黑眼镜一眼,出乎意料地回答道:“前几天刚刚认识的。”
  闻言黑眼镜嘿嘿笑了起来,扭头又细细地打量起了吴邪。
  “你们似乎很熟。”吴邪说道。这话听上去不知算是陈述还是疑问。
  “不算熟。”黑眼镜否认道,“我只是好奇,他怎么会跟着你罢了。”
  吴邪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搪塞过去:“我发小与他相识,说他要来杭州,托我作陪罢了。”这话说假也不假,说真也不真,只是漏了点关键的东西。吴邪自有考量,虽然张起灵对这个黑眼镜没有表现出过于明显的戒备,但他刺杀汪藏海而被追捕是桩大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就算事发,也不会有太多的牵连。
  张起灵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黑眼镜却是一脸的不信,不过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三爷,西湖醋鱼、龙井虾仁、斩鱼丸、栗子鸡还有生爆鳝片,都齐了,东坡肉给您焖着,还有今儿个早上刚到的新鲜蚕豆都给您备着,您三位先慢用。”楼外楼的小二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吴邪,端着菜上了雅间,老远就吆喝了起来。
  黑眼镜看着菜,“啧”了一声,说道:“如今,我都想留在临安不走了,这吃着菜,看着西湖的景,这才叫生活。”
  “我不知这些合不合你们口味,胡乱点了些我们当地的名菜。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再点。”吴邪说道。
  黑眼镜夹起了虾仁,白玉鲜嫩,配合着清明时节杭州的龙井茶叶,清香扑鼻,他扯了扯嘴角道:“小时候,只在宫里吃过一回。那年我刚刚进了书房读书。早就忘记味道了。”他突然像是变了张脸似的,嘻嘻笑了起来,“还真是要好好谢谢小三爷啊。”
  “不……不客气……”吴邪瞧那人刚才还一副感怀的模样,却又立马变得不在意了,不由小声叹了句,怪人。
  张起灵耳朵极好,又坐得近,自然听了去,嘴角轻微地荡起了一个弧度。
  他夹了块醋鱼,放进嘴中,细嚼了下,不由皱了皱眉。吴邪见状,说道:“有些甜,兴许你吃不惯,可以换些别的尝尝。”
  张起灵并没有放下筷子,却仍然夹了一块,这次吃时便不再皱眉,他转眼看了看吴邪,没有说话。
  ——“我不吃河虾。”
  ——“那试试这个,这可是临安名菜,若没尝过,可别说自己来过临安城。”
  ——“怎么是甜的。”
  ——“你北方来的,兴许是吃不惯,不过这味道若多尝尝,喜欢上了,我保你忘不掉。”
  酸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吴邪突然轻声地说道:“就算喜欢上这味道了,也不一定忘不掉。”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避开这盘醋鱼,再也没有动过一筷子。
  “多谢小三爷款待,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三人酒足饭饱之后,在饭店门口分手作别。
  “后会有期。”吴邪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今日喝得痛快,来日你再来临安,我们再喝上几杯。”
  那黑眼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起灵,走上前按了按他的肩膀,只见张起灵轻轻点了点头,两人不知在打什么暗号。他咯咯笑了两声,又朝吴邪拱了拱手,随后转身而去。
  和张起灵两人并肩往回走着,彼此也不说话,吴邪心里一直在盘桓着那个黑眼镜,他看上去确实是个爽快人,也好说话,但说的大多是无关痛痒的闲话,到现在,那是什么样的人,来临安干什么,自己还是一概不知。吴邪不由叹了口气,这个人本质上和身边这位并没有太多区别,一个爱嬉笑一个无表情,但却都把心思埋在深处,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刺探而出的。
  吴邪刚到门口,就见王盟亲自站在那里引着脖子候着,瞅见他们两个平安回来,兴冲冲地迎了上来,他不由轻笑道:“你今儿个怎么这么闲,站在门口迎我?”
  “难得没跟着少爷,心里难免有些不安。”王盟为他取下褂子,边走边说,“厨房已备下饭菜了,现在要用吗?”
  “不必了,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王盟一愣,说道:“那用点酒酿吧,我特意吩咐厨房弄的。我比较健忘,如今依稀只记得从前张爷比较喜欢……”
  “王盟。”吴邪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止了他的话,“还有别的事吗?”
  王盟听吴邪的语气有些生硬,也不知哪一句说错了,喏喏地说道:“今儿个下午,日本领事中村先生来过一趟,请少爷务必参加下次的商谈会。”
  吴邪皱了皱眉,说道:“那个狐狸眼?”
  “就是他。”
  那中村领事长了对吊三角眼,吴邪本就不待见他,便背地里给他取了个绰号,狐狸眼。
  吴邪显得有些颇为不耐:“什么商谈会,我可不想跟他们做什么生意,更何况他看中的还是那份战国帛书。替我回了他。”
  “那人也倔得很,今儿个没等到您,说是明儿还要来。”
  “那好办,下次他再来,还说我不在,我看那狐狸眼还能怎么办?”吴邪接过王盟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
  “只怕没那么简单。”王盟无不担忧地说,“来者不善,日本人看上的东西,不会轻易罢休。”
  “难不成,他还来硬抢?”吴邪挑了挑眉,“这说到底天上挂着的还是青天白日旗,脚下踩的地还没跟着他姓呢。”
  张起灵闻言,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何意。
  吴邪摆了摆手,说道:“你不是说有酒酿吗?一会子送到张爷屋里头去。我累了,王盟你自个忙去吧,别来管我就是了。”他吩咐着,把两个人都赶出了房间。
  天色到底是暗了下来。
  张起灵默默地拨弄着碗里的小糯米丸子,刚才王盟那句话,他自然是听在了心里,只是若再如先前那样贸贸然地问他自己与吴邪的关系,多半也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定了定,心里有了主意,开口问道:“吴邪他……这十年过得好吗?”
  王盟本来就知道这个人闷声不吭不爱说话,正浑身不自在着,可张起灵突然的发问,反而让他有些吃惊,不过稍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回答:“少爷他过得好还是不好,张爷您真的在意吗?”
  张起灵也不恼,淡淡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等他的后话。
  王盟倒也不负所望,脸色一沉,说道:“要是您真在意,当年就不会这么对他。”
  张起灵真怕自己把那句“到底如何对他了”给问出来,不过,他到底是稳了稳,流露出惆怅的表情,说道:“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果然,王盟本来就压着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他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了:“您有苦衷,那我们少爷就活该倒霉?他当年待你极好,听说你是来筹款谈和的,他便极力劝说我们三爷,吴家当时可是相当于把自己挖空了,可你呢?你是如何对吴家、对我们少爷的?别的不说,我们三爷到现在也没个踪迹!”
  筹款谈和?十年前?张起灵是满心的疑问,却又不敢追问,默默地喝着甜羹,不说话了。
  王盟见他不语,便也不再说什么,脸色却是极难看的。
  十年前,大帅后有日本人逼迫,前有国军北伐,立场堪虞。虽然对当时发生的事,没什么太多的印象,但照王盟的说法,自己当年应该是来过杭州的。
  当年在皇姑屯炸车案中身受重伤而失去的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自己当年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王盟为他收拾完之后,带着满脸的怒气走出了他的房间,关门时却还是轻声的。他灭了油灯,却没有任何宽衣睡觉的意思,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天很黑,衬得月光很亮。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他只是坐在那里望着地上那些窗棂一格一格的影子,大宅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一天又过去了。
  短短的几天里,他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很多东西,可是却更加的迷茫了,相比那些知道的,有太多,他不知道的。原本这两天就打算辞行,但是,如今,这件事像是根刺似的横在了他的心里,他知道自己不弄明白是走不得的。只是现在,他眼下有桩更要紧的事要做。
  他站起身,脱下了长衫,换了一件稍紧身的衣服,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吴家。
  “什……”还未等那个守卫把话说出口,张起灵就迅速地朝他后颈一捏,那人立即瘫软在地昏死了过去。
  旁边那人一个手刀也砍昏了一个,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人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双手一撑,像条鱼似地滑进了窗户。
  夜依然很黑,只是不知何时飘来了大片的云,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
  张起灵抬着头,看着那朵云,静静地看着有些出神。无风,那云一丝未动。
  天上的风还未来,身边却是一阵的劲风,他似是慵懒地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对方冲他点了点头:“到手。”
  两人一个翻身,落在了院外。
  “哑巴张,多谢。”
  如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黑眼镜也没想要他说什么。
  “别再去找他,他帮不了你。”沉默了一会儿,张起灵的声音在深夜里低沉的响起。
  “他?”黑眼镜咯咯笑了起来,“哟,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张起灵死死地盯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别告诉我,今儿个,我们是偶遇。”
  黑眼镜砸吧着嘴,干笑了两声,说道:“他生意做得很大,和洋人都有联系……”
  “别拉他下水。他和我们不一样。”张起灵打断了他的话,“你做你自己的事。复辟清廷,他不会有兴趣的。”
  黑眼镜挑起了嘴角,说道,“你不是前几天才刚认识他嘛。再说,我也没骗他。”
  “但你也没说真话。”
  “哈哈哈,哑巴张你好意思说我吗?”黑眼镜大笑了起来,“你不也有许多事瞒着他吗?我瞧他倒挺相信你的,连通缉犯都敢窝藏,不过,你对他又有几分信任?”
  张起灵被戳中要害,沉默不语。
  黑眼镜顿了顿,问道:“什么时候回北平?”
  张起灵还是没有搭理他。
  “哟,你不会真怕了汪藏海吧。”黑眼镜咯咯笑道,“听说那老小子到现在还趴在床上,你下手也忒狠了。不过没弄死他,你难得失手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起灵突然问道,结束了毫无意义的对话。
  他顿了顿,嘴角挂了一抹笑,说道:“上次问你的问题,可有答案?”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十年前我就知道,做日本人的傀儡,不会有好下场,复辟绝对不是一桩好事,特别是背后跟着日本人。”
  “你们大帅和我们的情况不一样。”
  “真的吗?”张起灵望着他,淡淡地问道。
  在日本人眼里,清廷遗老们不过是他们实行满蒙独立再慢慢吞并的工具罢了,保留着名义上的皇帝,也只是为了能让平民接受而已。十年前皇姑屯一案对张起灵而言至今仍历历在目,不顺日本人心意的结果,只有一个。即使复辟成功,等待他们的结果便是成了亡国奴。而若要摆脱控制,就要把日本人赶出去,可那群满人手上没有一兵一卒。他们曾经寄希望于奉系军阀,然而去年十二月的一桩大事,东北军算是被彻底瓦解,而后更是内部斗争不断,如今早已山河日下,上月南京一纸东调,彻底粉碎了他们多年来企图假手东北军的幻想。同时,这也是为什么张起灵会独自一人站在这里的原因。
  黑眼镜知道,共和已经快三十年,大势已去。
  他突然嘻嘻笑了起来,尽管这种情况下,没有道理也不应该出现那样毫不在意的笑容。
  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只是问你愿不愿意,不愿意也不强求,这是他自打从娘胎带出来的骄傲。只是,有些事,明明知道不可能,却只能一直做下去。
  因为,停不了。
  即使做不到也没关系,兀自笑春风。
  黑眼镜如此,张起灵亦如此。
  他其实并不想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回北平,也不在意他留在临安的目的,更不想知道,他最终的目的地。就像现在,对方没有问自己的目的,要拿什么东西,就帮他做了这一票。他从来不会好奇张起灵,张起灵也不会过问他。他们怀着各自的目的,在不会冲突的情况下,才会有默契。而这种默契却是建立在平等的交易之上。张起灵不会平白为他做什么事,同样,他也不会平白为对方做什么,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笔账,你欠我多少我又欠你多少,从来都不会出错。在这一点上,他们是相似的人。
  只是今天张起灵身边的那个小三爷,却和他们都不同。想到这,黑眼镜不由得又笑了。尽管对方拼命摆出一副老练的样子,可是,自己只用了几句话还是让他把老底交待的干干净净,怎么看,也不像心机深重的人。反而,像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他的名字,似乎是叫吴邪。
  虽是个好名字,却并不适合这个时代。
Saturday, August 17, 2013 10:49:09 AM 【瓶邪】临安一夜听风雨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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