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巢
且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我大概没那么喜欢你
孙哲平×张佳乐


1

夏日炎炎的中午没有空调的小店门可罗雀。头顶上满是油污的电扇飞快地转动着，巨大的幅度伴随着令人不安的噪音，兢兢业业地将一股股热风送到食客身上。
那个男人坐在电扇的正下方，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
他所有的行李就只有一个旅行袋，放在椅子上，空瘪瘪的看起来没什么东西。
老板看着他往米线里又撒了些辣油，今天早上刚换上的新瓶眼看就快见底了，他心疼得要命，可看那人生人勿近的结界气场、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还是悻悻地缩回了柜台，狠狠地打苍蝇出气。
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会吃辣，样子其实有些狼狈。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眼眶有点红眼角泛着泪光，不停地吸着鼻子，嘴唇上也覆着一层红红的辣油，舌头估计已经麻木，尝不出什么滋味。
“嘶溜”一声解决了最后一根米线，他放下了筷子，掏出了手机。
他握着手机的左手缠着绑带，似乎受过伤的样子，有些发抖，此刻就连编辑几个字的短信都显得有些吃力。
按下“发送”，他高喊了声“痛快”着实吓坏了正在打苍蝇的老板。接着，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他抹了抹嘴，扔下一张五十块钱，拎着包走了出去。
他的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
废话，那可是四川朝天椒。

2

张佳乐的手机还是多年前的直板索爱，一直都没换过，就连手机上的挂件都是用了好几年的那个穿着四叶草短袖的兔子。几个常用的按键都被磨得看不出字母了，四只角上也蹭蹭刮刮掉了漆。那台老手机还不是智能机，功能非常简单，甚至连Wi-Fi都没有。联盟里的职业选手都是年轻人，难免喜欢新潮的东西，所以总是很热衷最新的高科技，手机用了没几个月就换了个最新的，相较之下张佳乐绝对是个另类。当然，不包括叶修这个连手机都没有的超级另类。
打一场比赛几十万上下的联盟第一弹药师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舍不得花钱。
“用习惯了。”弹药专家用指甲轻轻抠着兔子挂坠上的大红色小花如是回答道。
队员们笑话他的心态提前步入老龄，对此，他也只是敷衍地笑了笑。
老子如日中天，正处于职业生涯的黄金阶段，我还要带着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们拿冠军呢！张佳乐把兔子攥在了手心里，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可事实是，第六赛季的开局百花战队打得并不好。这也不难理解，上赛季半程失去孙哲平之后，整个百花从战队到粉丝全都卯足了劲，扬着为孙哲平拿一个冠军的旗帜，张佳乐更是被激出了无限的潜能，率领着一群哀兵一路杀入了决赛。而如今，整个战队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原本被气势所掩盖住的问题纷纷暴露出来，张佳乐一人独木难支，战场上百花的光影依旧绚丽，但却显得那么的寂寞。
所有人对这一赛季百花的成绩变得心灰意冷，但这些完全可以谅解，就算最后连季后赛都没进入，百花粉丝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毕竟原本围绕着落花狼藉的战术不得不彻底摒弃，这些都是不可避免必须承受的结果。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百花这赛季的成绩就这样了的时候，只有偶尔还会忍不住去看两眼百花比赛的孙哲平才隐隐地感觉到了这位百花顶梁柱的变化。
他的笑容越来越从容，谈吐越来越得体，收敛起了自己的孩子气和小小的任性，在媒体镜头前变的愈发成熟，同时，在游戏里的百花缭乱却越来越具有攻击性。多彩绚烂的光影四处炸开，看起来依然夺目浪漫，但从中杀出的百花缭乱却像是锋利的刀，斩开自己所创造的光影将那片绚丽斩得支离破碎，那个携风而来的弹药师犹如不可回避的利刃，直直插入敌人的心脏，不留余地，不再心软。
一个犹如狂剑士般的弹药专家，张佳乐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战斗方式。百花的战绩因此有了一些起色，一点一点地扳回了刚开局时落后的局势。临近常规赛结束，百花战队在细水长流的积累中，最终冲进了前八。
张佳乐更是因此赢得了所有百花粉丝的拥护。他获得的不仅仅是对一队之长的尊敬与重视，此刻的他，犹如带领战队走出困境的摩西，让人相信，失去了孙哲平的百花战队依然是联盟的顶尖强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孙哲平在人群中，看着光彩照人的张佳乐抿着唇笑得依旧灿烂，仿佛在说，你看，这世界少了谁都还在照常地转动。
那一刻，孙哲平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有在这个人面前是无论如何都潇洒不起来的。即使强迫自己放手，却还是会下意识地追逐他的身影，始终难以忘怀。
有一种花，只开一季。枯萎之后，再无来年。


3

张佳乐很强。
疯狂的张佳乐看起来简直强得无法战胜。
孙哲平看着他越来越强，越来越疯狂，心里却无比的沉重。他选择离开，选择发那条短信，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可是现在的张佳乐却背负着两个人使命和责任，咬着牙越打越凶，拼命地向前冲冲冲。他早就和整个队伍脱节了，没有人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伤心在这片战场上厮杀，孙哲平不敢去揣摩，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再次侵入他的人生。
这两年里，张佳乐被迫成长，然而却没有人发现他的精神实际上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第七赛季百花的战绩非常出色，张佳乐更是成为场上耀眼的存在，上上下下不仅感到安慰，也十分的满意。除了张佳乐，其他人似乎并不奢求冠军，对老板而言，张佳乐的外在形象、人气、话题性能够带给他足够多的收益，当然有冠军更好，但那也不过是一种锦上添花，而对于粉丝，冠军毕竟只有一个，难道所有人都只粉冠军队不成？难道他拿不了冠军就不喜欢他了？怎么可能呢！
于是，孙哲平之于百花的影响正在被慢慢地冲淡，逐步全都转移到了张佳乐的身上。
孙哲平看着不自由的张佳乐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笼子里像烟花一样燃烧自己，开出最绚丽夺目的花，然后再拖在疲惫不堪的身躯和千疮百孔的心倒在一地冰凉之中。
没错，最终倒在王杰希率领的微草面前的不是百花缭乱，也不是张佳乐带领的百花战队，而是张佳乐他自己。
在给战队经理发了短信说明自己退役的打算之后，张佳乐翻了翻收件箱，最后一条短信是两年前的夏天，只有三个字“分手吧”，发件人一栏显示的是一串数字，一串他时至今日即便已经删了两年都还能闭着眼背出的数字。
他看了又看，那三个字扎在他的眼里，刺得他生疼，手指按在删除键上停顿了很久，可最终还是没有舍得删了这条短信。
这是你离开我的证据，提醒着我，你大概没那么喜欢我。但这却也是我一个人也能走下去的全部动力。


4

男厕所的水龙头被开到最大，哗啦啦的水流冲刷着水槽的内壁。张佳乐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肩膀在微微地颤抖。其实他并不需要利用水声来掩盖自己的声音。因为他早已学会安静地哭泣。
他在新闻发布会上微微笑着说“我不是早该习惯的吗”看起来是那么冷静，但此时，在空无一人的厕所里，他内心被拼命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翻涌而出。
付出了那么多，背负了那么多，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得到。如果说失败的那一瞬间麻木了他的神经，那么现在就是麻醉刚过去时，恢复了痛觉。他不是第一次失去冠军，但这次他痛苦得要命。
被反锁的男厕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张佳乐没有搭理。那人似乎很急，几乎已经不是在敲门而是改用拍的了。
“妈的，去别处上去！”张佳乐愤怒地吼了一声。他正在哀悼自己的冠军，根本不想有人打扰。
拍门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只听一声巨响，张佳乐一脸惊恐地看着那扇结实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男人带着三分怒气正站在离他五六米远的门口牢牢地盯着他。
张佳乐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他最狼狈最痛苦的情况下，再次遇见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他设想过很多次的重逢场景，无一例外，他都表现得成熟稳重，是所有人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孙哲平随手锁上门，然后盯着他的眼睛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你……”
“够了吗？”孙哲平开口说道，“你够了吗？现在连哭都要忍了吗？”
张佳乐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时短路，直到那人熟悉的气息开始入侵他的领地，他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把他推得离自己远一些，“你……你怎么来了？他们还在等我，我先走了。”张佳乐头一低就要走，结果却被孙哲平一把拉住，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还缠着绑带，但力度之大根本看不出是一只曾经受过伤的手。
那人扬起脸，眼圈红红的，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但语气却刻意保持着疏离，就如同那日两人在场上对决时彼此只有的三个字，“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好吗？我现在没心情同你叙旧。”
张佳乐想要甩开他的手，因为不敢太用力结果没甩掉。孙哲平目光异常坚定，看着他几乎要把他给点燃，冷冷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
张佳乐心里咯噔了一下，火气却彻底蹿了上来，他用另一只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因为不在同一侧，样子有些滑稽。
还是那台老索爱，他这会儿把手速全用上了，变戏法似地翻出了多年前的那条分手短信，然后恨不得直接贴到孙哲平的脑门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那只兔子挂坠也跟着一起轻轻地晃动。


5

霸图的人在战队大巴前等了快半小时，结果还是没有看到张佳乐的人影。
“他跑哪去了？”韩文清铁着脸，决赛打完之后他疲惫得就只想回去睡觉。
“说去卫生间了。”张新杰回答道。
“哭晕在厕所了？”
张新杰推了推眼镜，“工作人员找遍了场馆里所有的卫生间……都没发现他……”
“女厕找过吗？我怕他脑袋混乱走错了。”
张新杰平静地看着韩文清，“你最近和叶修有过接触？”
韩文清刚想说“没有”，就突然眯起了眼，张新杰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只见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正拖着张佳乐大步走向他们。
“抱歉，这个人我先带走了。晚些我会送他回去，不会耽误你们复盘。”他走到两人面前，举起了紧握着张佳乐手腕的手，说完，他也不等两人的反应，更不理张佳乐的反抗直接就转了个方向朝车库走去。
两人显然因为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一时语塞。
半晌过后，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张新杰终于张了张嘴问了一句“那人……是孙哲平？”韩文清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上车回去。
“我现在真是后悔。我以为我离开之后你能放下包袱了，可你并没有。但既然你想背着就背着吧，可你却背得那么痛苦。你是把我年初在网游里说的那些话全忘了吗？”
张佳乐此刻是彻底丢开了他那张故作镇定的脸，怒极反笑，“你潇洒你无所谓，可我不行，我和你不一样。所以你让我把那些心底的杂念都抛弃，抱歉，我做不到！但是你放一百个心，我绝不会再软弱，也不会再退缩，我一个人也能扛！”张佳乐执拗地挣扎着，可还是被他一路拽着，塞进了车里。他又打又踹，可孙哲平像是完全不觉得痛似的，一声不吭地承受。
“你再乱动，老子就把你绑起来！”孙哲平刚艰难地给他扣上安全带，张佳乐就又扑过来尝试开车门，结果被孙哲平给拦腰抱住，孙哲平觉得自己耐心都快被磨光了，以前的张佳乐根本没这么固执。
“妈的，你这是绑架你知道吗？你到底想干吗？”张佳乐在身体对抗中完全处于下风，可是他一向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那种人。
“别打了，我手疼。”孙哲平轻轻一句，却让张佳乐蛮狠的缠打瞬间一顿，他瞟了瞟那只抱住自己腰被绑带裹了一圈又一圈的左手，脸上的神情异常复杂，动作跟着放轻，嘴上却恶狠狠地说道，“疼也不知道松手？！”
“这次断了也不松。”孙哲平看着他，平静地回答道。
张佳乐此时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两人难得安静地对视了几秒，都试图在对方的脸上寻找到熟悉的痕迹。孙哲平依旧年轻的脸庞褪去了青涩之后展露出的是成熟的魅力。张佳乐发现时隔那么久他还是对这张脸很有感觉，于是愤怒地扭头，无视对方的视线，在他准备开口时，直接把手机又贴到了他的面门上。
孙哲平叹了口气，“你又没同意，我们还不算分手。”
什么？！张佳乐仿佛被僵直弹击中，瞪大着眼睛，无法置信地盯着孙哲平。
孙哲平摊了摊手，趁着他僵直效果还未消失之际，伸手拿过他的手机，一边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证据”给毁灭了，一边还笑道，“手机还没换啊，那个傻兔子怎么还挂着？到底哪里像我了？”
张佳乐气冲冲地夺过手机，一看短信被删了，气得眼角通红，那表情像是要扑过去咬人似的，“你删了也没用，我现在要和你分手！”
“我不同意。”孙哲平语气轻松地就像是在不同意他睡前还要再吃两块鲜花饼似的，“坐好了，先回宾馆，你需要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我们再说。”
“我已经没那么喜欢你了，我早就忘了你了……”
孙哲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就重新再喜欢好了，你又不是没喜欢过。”
“喂！”这个混蛋跟叶修混了几场挑战赛就学得这么坏了吗？！
“你不累吗？眼睛又红又肿还有黑眼圈，人也瘦了，还没我这只受伤的手力气大，霸图平时不给吃饭睡觉，这么虐待你？”孙哲平把车内空调调高，看他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提醒道，“我要开车了，你可别捣乱，车毁人亡我现在还不想和你殉情。”
“呸呸呸！你怎么还这么不讲究？！”
孙哲平笑了笑，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平稳地滑了出去。
张佳乐大概是真的累了，温度又适合，座椅也很软很舒服，车里还有他最喜欢的香薰，这些年来丢失的安全感又回来了，他在轻微的颠簸中迅速入睡，安静沉睡时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乖顺温柔。到了宾馆车库，驶进车位，孙哲平停稳了车，却没有熄火。
他看着张佳乐，忽然发现这个张佳乐和他记忆里的都有些不同。
不是第三赛季的意气风发，第五赛季的激进孤勇，第六赛季的黯淡消沉，第七赛季的疯狂无忌，甚至是之前半年的犹豫不决，眼前的张佳乐，在获得他人生第四个亚军之后，又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
他凑过去时，忽见张佳乐的眼睛睁开了，哑着嗓子问他，“你想干吗？”
“看你。”孙哲平看着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呵，我怎么看都比你好看。”
“嗯，比以前还好看，怪不得我总是没法忘记你。原谅我啊张佳乐，既然你还愿意背着那些包袱，那我这个代表你过去的最大负担就又要来骚扰你的人生了。”




先婚后爱
于锋×邹远


1

头顶上的白炽灯忽明忽暗似乎有些接触不良。
于锋低头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那只白净的手。职业选手的手都保养得很好，所以这是一只非常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而此时它的主人——那个少年却因为自己久久没有回应而开始感到局促不安。
于锋其实很不喜欢“新繁花血景”这个组合名；同样，他也很不喜欢别人拿他同孙哲平作比较；他更不喜欢将要和自己搭档的人不时流露出的自卑与小心翼翼。就连以前队里那个无欲无求没什么上进心的郑轩也起码是个有自信的人，更别提喻文州和黄少天了。
“你抬起头。”于锋说道。
邹远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有点委屈，“前……前辈……”
“我不过比你早一个赛季而已，算不上什么前辈。”于锋没什么表情。
“我……”
“能和我搭档的人，他一定会是最强的。”于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站直了的少年只比他矮一个头，此时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
于锋微微一笑，“以后，请多多指教。”


2

和邹远配合了半个赛季，两个人之间总还是缺了点什么。虽然想要重塑繁花血景这一美好的愿望是不太可能实现了，两个人私底下商量着摸索出一套自己的组合打法现在也不见什么成效。
邹远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着急的要命。上个赛季还可以说是刚刚接手张佳乐的神级账号被拔苗助长成为核心而压力太大，现在却是找不出什么理由了——他已经有了更适合他的角色，而且还有了一个最好的搭档——目前联盟的第一狂剑。
可是百花的战绩还是不尽人意。那些借口，尽管是客观存在的，可问题的根源还是自己不够强。
自己不够强。邹远看着屏幕上的花繁似锦忍不住想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玩个弹药专家呢？自己明明没有张佳乐那样的天赋甚至连唐昊都比不了，可他却要够一个顶尖的高度。他看见了退役一年后回归的张佳乐稳定的发挥，百花缭乱呈现出了同在自己手里时完全不同的姿态，彻底释放出了一个神级账号应有的能量。他被狠狠地打了一耳光，心里更是愧疚、自责，即使有人人称羡的好运又有什么用，好运气只有大神们才需要，可以帮助他们锦上添花，对自己而言，不过只是一面彻底看清自己实力的镜子。
张佳乐的打法和风格他已模仿得炉火纯青，可是很多时候，他的意识和经验还是完全跟不上，屡屡都会出现纰漏，尽管搭档于锋说没关系，说问题不全在他那儿，可在邹远看来，那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说辞。
自己是不是换一个职业会比较好？就像兴欣的乔一帆那样？
屏幕里的花繁似锦兴奋地更换着弹夹，一点也不知道他的主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3

最近听说网游那边愈发不太平，好像叶修大神联合了很多小公会在网游里大抢八方，为此公会会长已经来过好几次，虽然没有明确说什么，但那意思却是很明显，希望战队的人能去帮下忙。毕竟，新版本更新，装备急需更新换代，一些豪门战队已经完成了一轮王牌角色的武器升级，战队研发部那边有点着急，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野图BOSS抢不到材料出不来，说什么也没用，最后影响的还是战队的成绩，这些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于锋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脾气不错，问公会会长花开堪折要了个马甲账号就跟去看看了，邹远这边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训练，跟着一块去抢野图BOSS影子军师沙寒。
百花谷公会到的有些晚，只见场面一团混乱，他们决定先按兵不动，仔细看看当前的局面，可看着就发现完全看不懂。兴欣的人见谁打谁，而且挑的都疑似是战队下来的职业选手，反而BOSS一个人在那边空虚寂寞冷。噢，不对，百草堂的人似乎已经开打了。
“唔……那个浅花迷人……”百花谷阵中有人开始有些窃窃私语。于锋转了转视角，只见一个弹药专家特别嚣张地在百草堂阵中跳来跳去，各式手雷纷纷炸开，在绚丽的光影中表现得格外抢眼，普通玩家根本就招架不住。
他心里一沉，看到那人头顶着霸气雄图的名字，心里顿时了然。而一旁的邹远也跟着沉默了，甚至有点想去加浅花迷人的好友，然后才想起这个号不过是个临时马甲。
怒血狂涛！
于锋此时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开了大招，尽管他知道这次来他们的目标是野图BOSS，并不是张佳乐。
两边混战起来，叶修此刻也跳出来捣乱，邹远一看不能让于锋一个人陷在里面，立刻上前支援，只是在张佳乐的面前，他打得有些畏首畏尾，攻击实在有些孱弱。
他庆幸张佳乐没有认出他来，只是看着于锋那么辛苦，心里却很难安。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任由别人挡在自己的身前，而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吗？
自己的软弱、不安、不自信以及完全够不上顶尖的实力，这些他的搭档都很宽容地包容了他，可是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
邹远紧紧地握着枪，朝与于锋正在缠斗的君莫笑开了一枪。
“小邹，我们别横生枝节，我们是来抢BOSS的。”于锋提醒道。
紧接着，场上的局势又瞬间发生了变化，一个挂着嘉王朝公会名头的战斗法师又莫名被卷入，场面显得更加混乱不堪。
邹远见于锋一记血影狂刀将那个疑似孙翔的战法斩开，连忙举起枪想要帮他，却见熟悉的百花光影自不远处铺陈开来，而此刻于锋的技能冷却也刚好结束，顿时刀光血气各种纵横。
邹远手中的枪还没有来得及射出一枚弹药，手雷也还没扔。
但此刻，他却不愿再做任何操作。同样是弹药专家，自己现在的任何动作都会显得那么拙劣。
在这一场繁花血景中，邹远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渐渐模糊。


4

邹远没有继续再待在游戏里，他直接拔卡退出，延迟的时候似乎还听到自己后方百花谷阵容中有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他心中苦楚难以言说。对于自己眼下如此尴尬的处境，他也很想问，张佳乐，你为什么要走？
如今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地离开。而于锋此刻还在混乱的局势之中难以抽身，尽管知道身边的邹远情绪有些不对，可他也没有办法立刻追出去。
一、二月的天气，就算是四季如春的K市也有点扛不住的寒意。
于锋拿了件邹远拉下的外套就出去找他。这些日子下来的相处，邹远的性格脾气他还是摸到了一点，同自己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可能是因为上个赛季的事情，他比别人更敏感一些。
在熟悉的小花园里，于锋果然看到邹远在那里没精打采地靠着树。
他笑了笑，把衣服丢给了他，然后就看见邹远慌张地抹掉眼泪，讪讪地说，“你怎么来了？”
“打完了嘛，BOSS这次没戏了，所以来看看你。”
“佳乐前辈……果然还是好厉害啊……我大概永远都比不上他……”
“想什么呢，你还年轻。”于锋安慰道。
邹远自嘲地笑了笑，“可是佳乐前辈在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和孙哲平前辈一起开创了繁花血景席卷联盟了呢，而我……”
“噢，孙前辈啊，他好像刚刚也来了呢。说起来，我刚才好像破了他们的繁花血景。”于锋说这话时有些心虚，不过为了不让邹远有那么大的压力，他只能稍微违心一下，“虽然好像是张佳乐前辈故意放水的……”
邹远一怔，看见于锋有些兴奋的样子，当下了然，“恭喜你啊，其实大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对佳乐前辈太过……唉，如果我也有你这样的实力就好了。”
“你怎么没有？”
邹远听了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自己和于锋打了半个赛季，只打出一个蹩脚的繁花血景，可今天，就在刚才，几十分钟之前，从没磨合过的张佳乐和于锋却是一招就让这个百花粉心心念念多年的打法重现人间。相比之下，问题果然是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因为自己有限的实力，限制了于锋的发挥，阻碍了战队的成绩。
“啧。”于锋伸出手，抬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着自己，那双明显哭过的眼，在泪水中泡得有点肿。
“我说过多少次了，有问题的不单单是你。其实最严重的问题出在我的身上。”


5

“赛季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挺不爽的，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我没办法不在乎百花粉丝的感受，可是他们一如既往地恨着张佳乐，他们有多恨他，就说明有多喜欢他，对他有多怀念。”于锋拉着邹远回了俱乐部的大楼，外面待久了还真有点冷。
邹远一边听，一边点点头，“佳乐前辈不仅仅是队长，也是队里的精神支柱，他的存在就像是告诉所有人，就算没有繁花血景，没有孙哲平前辈，我们百花依然是最强的。”
于锋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看你。也难怪粉丝会有这样的反应了。你们各个都是性情中人，真的很难办嘛。所以我觉得我怎么努力，都抹不掉张佳乐的痕迹。其实一开始我状态有点低落，开局不好，不仅仅是我们磨合不够。相反，你的状态一直都挺稳定的，就是有点压抑自己了。”
邹远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
“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现在越打越好了吗？你是不是觉得和我的配合越来越顺畅？我今天才发现，繁花血景这一打法，要两个人心灵相通才能打得出来，所以我们要努力啊。”他笑着朝邹远眨了眨眼，“孙哲平前辈今天在场上点醒了张佳乐，我忽然想到，你似乎也有同样的问题。”
“啊？”
“你到底在怕什么？”于锋停下了脚步，“你打得缩手缩脚的，你在怕什么？有我在前面，你有什么好怕的？”
邹远怔怔地看着他，“我……我只是……”
“我说过，我的搭档一定是最强的。对自己有点信心啊。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你也要相信我啊，你看就是因为你不相信我，所以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心意相通。”
“喂喂！这是两回事好吗？”邹远突然炸了起来，看着于锋笑着的脸，忍不住问道，“我的技术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想什么呢？你可是为百花缭乱培养的接班人呐。”
邹远一呆，脑子里翻涌出了许许多多的片段，别人的鼓励总是被自己视为一种安慰，自己内心纠结着、痛苦着，却忘了，自己是在同张佳乐作比较。自己显然没有张佳乐那样的天赋，可是自己也一样很努力啊，他能用1年做到的事情，自己就用2年甚至3年好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可是张佳乐退役之后接手百花缭乱的人啊！他突然就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即使内心还有一丝软弱与不安，但身边这个人一定会陪着自己的。
“我有点饿了啊，小邹。”
“唔，这次带你去吃酸辣米线好了。”
“好啊。”



流年
楼冠宁&钟少


1

两个放学后躲过家里司机来接自己的少年，在初期兴奋的劲头过去后，肚子开始饿了，都有点想回家，不过谁都没有提，毕竟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很难得。
天开始慢慢黑了下来，钟绍有点害怕，他从来没有这么晚还没有回家，如果不是楼冠宁怂恿他，他压根就不会跟着他偷偷跑出来。
“怎么？你害怕了？”楼冠宁笑着问他。
“谁害怕了！”他的声音有些微颤，但气势磅礴，楼冠宁却只觉得他外强中干。
他朝少年伸出手，“来吧，让楼少牵着你。”
“滚蛋！女孩子才手牵手！”
楼冠宁耸了耸肩，几个月前他们还天天手拉手——早上出操晚上放学，现在也只是刚刚从小学生变成了初中生而已，他就突然多了很多规矩，实在搞不懂他。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四周的景物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楼冠宁这会儿也有点慌慌的，于是开口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我啊，老爸说以后家里的生意全都交给我。你难道不是？听我爸说你们楼家好像生意还比我们家大一点，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
“那是。”少年踢飞了脚边的可乐罐，对着落日竖了根小手指，“我要做一个英雄！”
“哈哈哈！”钟绍捧着肚子笑得特别夸张，一巴掌拍向了好友的脑袋，“你是中二吗？还要拯救世界？你的变身咒语是不是‘巴啦啦能量，古拉卡魔仙变身’？哈哈哈！”
“滚滚滚！”


2

钟绍MBA毕业之后就正式进入了他老爸的公司，直接空降做了个总经理。没事就去塞维利亚吃几样正宗的tapas；去非洲玩玩自驾；去挪威看看极光，要是突然心血来潮了，就穿上西装打好领带，装模作样去公司巡视一圈。他过得就是一普通富二代的生活，听起来荒唐，其实在这个圈子里类似的生活不过是常态。
直到在酒会上，他惊闻了最近关于楼冠宁的传言。
那小子好像在搞战队打游戏。关键是，他竟然还不知道！
其实这也没什么，他们圈子里有人喜欢玩赛车有人爱赛马，养一支车队养几匹马也并不少见，所以楼冠宁的行为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家伙不甘寂寞，听说要亲自上阵，他老爸嫌他丢脸，一分钱也不肯出。
楼冠宁确实很有钱，但是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家很有钱。不过他应该早有准备，平时藏了点，否则老头子经济制裁下达之后，他一定会哭着跑来找自己借钱。
跟着别人嘲笑了楼冠宁两句，他悄悄退到了一旁。晃着酒杯有些心不在焉，想了想还是摸出了手机。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他了，平时电话也没个联系。
“喂，今天的酒会你怎么又没来？”
楼冠宁歪着头夹着电话，两只手无法停下，“哎呀，我忙着跟大神抢BOSS呢，说了你也不懂。”
他嗤笑了一声，楼冠宁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的着急上火，似乎还对目前处于经济制裁之下的生活颇为满意。
“得了吧，听说你在游戏里给人当小弟？那么爱当小弟，怎么不来找我呀，哥哥我罩着你，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老楼，我……”
“唉唉唉，你干什么呢！大神正拉怪呢，别抢着输出，要OT的！”
钟绍的脸色沉了沉，被打断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没有发脾气，只是安静地听着电话里楼冠宁指挥着自己的队友不亦乐乎，那些术语他听不懂，也不想懂。
最后，只听到一声惊呼，没有一声招呼与道别，楼冠宁就挂了电话。
听着“嘟嘟嘟”的忙音，他的心情低到了谷底。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看到的是夜色撩人的帝都。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即使此刻是深夜，整座城市还是如同白天一般繁华热闹。背后是正在把盏言欢的酒会，有人来拉他喝酒，他换上熟练的笑容，却在觥筹交错之间猛地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寂寞。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楼冠宁的人，却没想到，当自己还停留在原来的世界里声色犬马时，对方却已经毫无眷恋地走得无影无踪。


3

钟绍是在早上5点的时候被一串急促的铃声吵醒的，他才刚刚迷迷糊糊入睡，那个楼冠宁的专属铃声并不能打消他汹涌的起床气。
“你他娘的有病啊！不看看现在几点，你不知道我十一点之前从来不起床的啊？！”他张嘴就骂，本来嘛，他心情就不太好。
电话那头一顿，声音带着些歉意，“对不起啊老钟，昨天晚上刷BOSS太紧张了，我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后来趁着大神在就跟着去刷了一趟副本，出来就4点多了，我怕我不跟你说一声，你胡思乱想睡不着……”
“滚蛋吧！我怎么会睡不着？！”
楼冠宁干笑了两声，“那你接着睡吧。”
“等等！”钟绍叫住了他，“你昨晚通宵了？就为了打个游戏？”
其实昨晚回来之后，钟绍花了一点时间去了解楼冠宁正在积极投身的“事业”。他也选了一个狂剑士的职业，结果在新手村茫然地转了半个小时，还是果断放弃了。他一点都不理解楼冠宁为什么会那么痴迷于一个一堆二进制代码堆砌起来的东西。
“那有什么好玩的，我下个礼拜去夏威夷冲浪，然后去阿拉斯加钓鲑鱼，我还新买了架滑翔机，法国产双面翼，这次去试飞一下。八月旺季噢，我包了机，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要集训啊，9月联赛就开始了好吗？我们战队是今年第一年入联盟打职业比赛，要认真点。”
“呵，就你？”
“我怎么了？”楼冠宁听出了他略带不屑的语气，跟着也有些生气，“你又不懂。”
“我是不懂呗，但我可以找懂的人。”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让你认清现实罢了。”钟绍轻描淡写地说完之后也不等楼冠宁反应就把电话给挂了。
也挂了一回他的电话，算是扯平了。
他倒回柔软的床垫，怎么两个人最后的谈话又变成了这样充满火药味？多少次了？都已经记不清了。原本想的只是能和他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可结果，却总是无法克制地故意踩着他的痛脚，让他生气。


4

楼冠宁现在觉得钟绍特别讨厌，他本来就已经被大神打击得体无完肤了，没想到就连他都三天两头找自己茬。他带来的那些高手水平不低，自己偶尔马失前蹄，就被他刻薄地嘲笑上好几天，凉水泼了个透心凉。他从小就顺风顺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现在还是战队的队长，被钟绍这样时不时来搞一搞面子和自尊都有点受挫。
他打定了主意钟绍再来的时候绝对不再理他，可是每次又受不住他那三言两语的激将。一个都能猜出你今天内裤穿什么颜色的人绝对是世界上最难缠最可恶的敌人。楼冠宁在又一次击败对方带来的高手之后在心里默默地哀叹。
“挺不错的嘛。”钟绍看了那么久也看会了一点名堂，大发善心地说出了一句表扬的话。
“那你以后别再带人来了。我很忙的。”楼冠宁没好气地说道，他决定不再忍了，总不能顺着他意，就委屈自己不痛快。
“啧，你怕了？”
“不，”他站起来，放下耳机，直视着钟绍的眼睛，“你打扰到我了。你要是再得寸进尺，以后就别再来见我。”
你打扰到我了。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平淡，目光冰冷。
楼冠宁扬长而去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点爽的，因为他看到那一瞬间钟绍略带惶恐的表情。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说，那个牙尖嘴利的人什么嘲讽的话都没吐，反而让他有点不习惯了。他转过身，看着钟绍站在那儿不安地看着他，就笑了，“你乖点儿，等我拿冠军。”


5

钟绍去看了每一场义斩的比赛。有输有赢，但总的来说还是输的多。还拿冠军？嘁！有时主场稍显冷清，遇到强队时常常还会被反客为主，战队的周边销量也是停滞不前。他就在想要不要专门给楼冠宁弄点人气来撑撑场面，可最后还是算了。
他还是看不太懂荣耀，只能盯着楼冠宁的斩楼兰，那个狂剑士每次在团队赛里都冲在最前面，各种绚丽的攻击打在他身上，鲜红的血从角色身上的伤口喷出，看得他心惊胆战的。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楼冠宁，或者说是这一面的楼冠宁。
离他的生活和世界都很遥远，遥远得就好像隔着这层全息投影。他是如此鲜活生动地在那个世界里快乐，而现在的自己却没有资格参与。
他身边最好的朋友自己不认得，朝夕相处的人也换成了队友。
大概现在，在你的心里最重要的是荣耀吧。可是，在我的心里，你却依然在最最最最重要的位置，即使现在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看着你。
而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好好做英雄就够了。
那就加油吧，我的英雄。




不知春
春易老×蓝河


1

“叮咚——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蓝河拉开门，被门口站着的人吓了一跳，“会……会长你怎么来了？”
今年G市的冬季意外的冷。深冬季节，梁易春只穿了一件深色长款大衣，围着黑色的围巾，冻得鼻尖发红，光是呼吸就能呼出一团白气，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上班？”他的语气很生硬，看起来很生气。
“会……会长先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不用了，你快收拾好直接跟我回去。”梁易春皱着眉，很是急切。
“会长……”蓝河低着头，似乎有些为难。
梁易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竟然只穿了件圆领的短袖T恤，一条平角裤，头发滴着水，整个人热气腾腾的，像是刚洗完澡。
梁易春认命地叹了口气，只能跟着他先进了屋。
蓝河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拿了条毛巾开始擦头发，他擦得很没章法，就是把毛给揉成了一团，发型全乱了。
“会长你亲自上门就是来叫我上班的？太残忍了吧，我才歇了三天而已。”蓝河一边擦头发一边嘟囔道。
梁易春瞥了他一眼，蓝河没敢继续说下去，他压根就没请假，属于无故旷工。
蓝河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那件可爱的卡通T恤，脸一红，现在家里有客人，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穿成这样实在有些太过随意。他从沙发上翻出一件还算挺括的衬衣，然后上下一翻，把那件T恤给脱了下来。
他光裸着上半身背对着梁易春，身材竟然意外得很不错。随着蓝河手臂的抬起放下，蝴蝶骨若隐若现，背部小麦色的肌肤细腻光洁，还泛着被热气蒸出的淡淡红色，背后腰间处竟然还有两枚小小的腰窝。


2

春易老这个人除了不爱打字以外，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护短。
具体来说，就是对同志如春天般温暖，对敌人如寒冬般严酷。
对此，他是虚心接受，但坚决不改。
系舟不止一次暗示他，蓝河最近情绪有点变化、行为有些反常。他当时就只是通过桌上的镜子看了看与自己背对背坐着的那个人，发现蓝河最多就是表情严肃了点，眼神茫然了点，精神不济了点，总体看起来挺正常的，然后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飞快地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一切照旧。
反正蓝溪阁老子说了算。
他欣赏蓝河，给予蓝河最大的信任，而每次蓝河都能出色的完成任务，偌大的蓝溪阁第十区公会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他目光敏锐、看问题的角度也和别人不太一样，态度认真做事缜密，关键是他人缘非常好，公会上上下下都很喜欢他。这样一个人，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
可现在，一向认真负责的蓝河竟然连假都没请就不来上班了。这实在是让春易老大跌眼镜。
“会长？大春？”蓝河竖着修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你发什么呆？”
梁易春这才回过神来，看见眼前的青年一脸茫然的模样，脸上燥得慌，有点烧。他连忙咳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的窘迫，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竟然面对他裸露的背部而失神，“你到底怎么了，准备什么时候上班？公会最近人手紧缺。”
蓝河听完就坐到一边不吱声了。他的情绪有些低落，看起来心事重重。梁易春心里打了个嗝愣，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他怕他说“不想干了”。
结果蓝河张了张嘴，吐出了一句让他长舒口气的话，“我……我有点累。”
梁易春显然对这个回答持怀疑的态度，这绝对不是他的真心话，但他更害怕蓝河说出让他无法接受的“真心话”。
蓝河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
事实上在梁易春来之前，蓝河已经在考虑辞去公会职务了。他对公会之间的尔虞我诈越来越感到厌烦，每天算计的不过是多少材料多少野图BOSS，当初玩游戏时的热情和乐趣早已被消磨殆尽。他在蓝溪阁甚至整个神之领域都是响当当的高玩，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不能随心所欲，他顶着的是蓝溪阁十区会长的职务，一旦一点点纰漏甚至不慎的言行就有可能会产生一系列不良的连锁反应。
他感到迷茫与困惑，玩游戏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件轻松愉悦的事了。
而这些事，他没法告诉梁易春。
可是，眼下他更没有办法向梁易春提出辞呈。面对这个人，只要看着他的眼睛，自己竟然会连一点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周末全明星赛，发了几张内部票，你跟我一起去。”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蓝河犹豫地看着他，最后也只能妥协般点了点头。


3

新闻里说今冬是几十年来最冷的冬天。两个从G市跑来的人直接被B市的零下气温打出了debuff。
蓝河来之前特意翻出了从老家带来的一件压箱底的厚厚浅色羽绒服，浅灰色的围巾一圈圈地绕在脖子上，恨不得把整张脸全遮住，就剩下一双乌黑的眼睛留在外面。虽然能来看全明星赛让他很兴奋，可他一下飞机就开始流鼻涕的宅男体质还是相当扫兴的。
宅男不运动，抵抗力也差，能保持住身材已经很不错了。蓝河在梁易春犹如锅底的脸色下被迫吞下感冒药时悻悻地想。
“大春，我现在特别担心你啊。”蓝河放下水杯。
“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
“我是说真的，明明是为了我好才让我吃药，但为什么看着你的表情让我觉得好像我在逼你吃药？你平时对女朋友也是这样的吗？”
梁易春一顿，浑身像触电似得打了个激灵，背过身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谁知，蓝河“哈哈”一声笑了出来，戳着他的脊梁骨，“唉唉，大春，你这反应该不会是害羞吧？哎呀我的天啊，这有点惊悚啊！”
梁易春回头瞥了他一眼，蓝河脸上的笑慢慢就有点僵。他在游戏里不太爱打字，平时其实也不怎么爱说话，是个特别标准的行动派，此刻这踌躇复杂的眼神，实在有些反常，蓝河从未试过去揣摩他的情绪，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会长大人是个十分直爽的人。
现在看起来，不止是自己心里藏着事啊。
两人之间一下就冷了场，蓝河装模作样地摸出手机看了一会儿手机报，但气氛还是沉闷得有些尴尬。
“你饿吗？”率先开口的还是梁易春，“这里附近有家评价不错的面馆，我去买个外卖，你喜欢黄鱼面的对吧，在房间里等我，好好休息。”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
“你买回来面都糊了……”
梁易春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除了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其余时间他一向很难在嘴上讨一点便宜。
两个人并肩走在冰冷的水泥路上，一脚踩下去，整个脚掌都能感觉到寒意透过鞋底传来。风也特别大，就算裹着羽绒服，围着围巾，那风还是能找到地方灌进来。
“后边去。”梁易春突然说道。
“啊？为啥？”
他一皱眉，“这条道那么窄，两个人一块走挤着了。”
蓝河一脸不悦地停了两步，走在了他后面。谁让他是自己上司呢。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蓝河总觉得风比刚才小了一点，没刚才那么冷了。他看向前方，眼前只有梁易春不算挺拔的背影。


4

那家面馆并不算特别的出名，胜在味道正宗，价格厚道，面门不大，人却不少，来光顾的都是本地人。
两个人一进去梁易春就眼尖发现了一个人。
孙哲平坐在那儿，在请人吃饭。梁易春接触荣耀的时间不短，加之他本人玩的就是狂剑士这个职业，当然认识这位联盟前“第一狂剑”的大神，他心里有点激动，虽然曾经队里的于锋也是玩的狂剑，但于锋的狂剑似乎总少了那么一点狂野，梁易春心里憧憬的还是孙哲平那样的狂剑打法。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毕竟孙哲平伤退多年许久没有曝光，他也没法确定那人是不是真是大神。
正在想要不要上去试探地要个签名，身边的蓝河却是明显一僵。
“怎么了？你也认出来了？”
蓝河点了点头，“叶神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叶秋？不，现在应该叫叶修。梁易春惊诧地再去看，孙哲平旁边那个人背对着他们，正在吞云吐雾。
他狐疑地看向蓝河，光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
“你确定？”
蓝河点了点头，“去年和嘉世客场，我跟队里去H市做拉拉队，比赛之后喻队请大伙儿吃饭，叶神也来了，我见过他，只是当时没敢上去和他打招呼。”
两人正在那儿说着，这边的孙哲平倒是留意到了他们，叶修跟着转过了脸，看了两眼，像是确认了什么，突然就笑了起来。蓝河这会儿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拽住梁易春扭头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就连叶修喊他都没回头。
两人跑出了几百米，这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怎么了？叶神又不吃人。”梁易春有些莫名，不过既然蓝河想走，他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些奇怪。
“怎么不吃人！他吃人不吐骨头！”一说到叶修，蓝河立刻炸了，口气不太好，“凭借我多年和他斗争的经验，遇到他准没好事。”
梁易春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辛苦你了，反正他早晚会回到属于他的神坛。”
蓝河听了也没作声，两个人一路走着，走过了两条街，蓝河才“嗯”了一声，淡淡说道，“他也蛮辛苦的。”
梁易春递了关东煮给他，是刚刚在超市里买的，鱼丸贡丸北极翅鱼豆腐之类的塞满了小纸杯，热乎乎的，看着腾腾的热气就暖和。
蓝河捧着纸杯，一边暖着手，一边抽出两串鱼丸，“我一个人吃不下。”
“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那你干嘛买？”
“我记得你比较喜欢吃，诶诶，我咬一个就成。”
梁易春张嘴咬了一颗凑到他嘴边的鱼丸，就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你手这样伸着不冷啊。”他嘴里含着一颗鱼丸，咬字有些不清不楚的，“你啊，有时候就是想太多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不想做就不做，我支持你。”
蓝河笑了，“要是我不干了呢？”
梁易春一愣，脸色霎时沉了下来，蓝河见状拍了拍他肩，“我开玩笑的。”
他捧着小纸杯，挑了一串北极翅先咬了一口，再去看梁易春，发现他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对。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蓝河抿了抿嘴角，“我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职业玩家，能做的就是带带团刷刷副本，多如过江之鲫。”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十区开荒开得你人都变了，因为叶神吗？你不要因为叶神而随便否定自己。荣耀史上前前后后也就只能出一个他。”
“我脸多大啊，我哪敢和他比？”蓝河笑了，“你真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管理公会有点烦，哪个也不能得罪，我宁愿当一把不用动脑的剑，今天看中草堂不爽就招呼人噼里啪啦打他们一顿，不用去想后果计较得失。”
“我说过，如果你想做就去做好了。想要任性就任性，想要胡作非为就胡作非为。”
“你这是掐我死穴啊，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做啊。”
“不，我只是摆明我的态度。如果你真的闯下大祸，我会为你承担。”
蓝河怔怔地看着梁易春，只听他继续说道，“你很重要，你对我……我们蓝溪阁很重要。别走，算我求你。”
蓝河觉得那天B市真的很冷，风很大，手里的关东煮还没吃就凉透了。
“如果我留下，希望你别误会。我只是为了蓝溪阁。”


5

“大神你要点脸好吗！？滚滚滚！我惹不起还不能躲吗？大春快来支援我！”
蓝雨战队的网游工作室里又是一声熟悉的怒吼。
梁易春起身，亲自泡了一杯茶，放到了蓝河的桌上，“压压惊。”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戴好耳机，重新回到了那个荣耀的世界。他是一个主动卖血的狂剑士，所以即使同他背对背隔着不过五步距离的那个人用最果断明确的回应让他的自爆只剩下最后一层血皮，他也会战尽最后一滴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