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巢
且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三

徐独伊在杨诗卿的房里蹭了一个星期的沙发，睡得快哭出来了。

他跑去找场务，却像个皮球似的被踢来踢去。也难怪，这片场那么多剧组，每个剧组就能分配到那么点房，有些明星虽然是独立一人间，但还是会选择出去住，虽然可能是会住的舒服点，但来回实在有些不方便，而且传出去又落了个耍大牌的名声。

场务在杨诗卿面前当然得是毕恭毕敬的，伺候好他身边的徐独伊也是应该的，可看了一个礼拜下来，觉着杨诗卿似乎对他这个新来的助理有颇多的不满，什么重活累活都丢给他一个人做，有时看起来简直就像在故意找茬。人家自然也就完全没把徐独伊当回事。

开玩笑，给你享受演员的待遇，一人住一间吗？老子还跟摄影挤一屋呢。

更何况，杨诗卿完全没有吱声，似乎全然忘记了这件事，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光徐独伊一人在那儿上蹿下跳的，场务根本就懒得理他。

他笑得像朵灿烂的菊花似的同徐独伊打着哈哈，“啊呀，小徐你看呀，我这个星期都在帮你找房间，本来说好的，隔壁《新老虎滩》杀青了就空一间房给我们，结果他们一直拖拖拉拉的，到现在还没拍完，我这儿实在是安排不过来了。”

“那怎么成？我和杨诗卿睡一屋，就一张床，我每天睡沙发，睡得脖子都快断了，这实在太影响睡眠质量了。”

“这好办啊，我给你搬个行军床过去，折叠的，晚上睡觉时打开，白天就随便往哪儿一扔也不占地方。这样也方便你照顾诗卿嘛。”

徐独伊一脸无奈，心里苦笑，他一点儿也不想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面对杨诗卿那张脸，他又不喜欢他，再帅也会有审美疲劳的好吗？

可他又没法说出口，只得又低眉顺眼地求着场务。

场务这儿也是双手一摊颇为无奈的表情。

他心里巴不得杨诗卿发火，把他扫地出门，赶出去不让他睡，就连沙发都不给，这样他还能名正言顺地去同场务要求。可这杨诗卿提都不提，有时他常常怀疑这家伙简直是拿刻薄嘲讽自己当有趣，自己搬走他就不能每时每刻寻乐子了。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杨诗卿同他关系特别的要好，和助理合住一间屋子也不见耍什么大明星的脾气。

杨诗卿看着徐独伊搬来的那张折叠行军床，眼皮跳了跳，“这里本来就够小了，能塞下身价一万五的徐大助理你已经挺勉强的，睡沙发还委屈你了？”

徐独伊把床往沙发和柜子中间一支，既不显眼也不占地，朝他翻着白眼，“沙发太短了，我人太高了，睡着不舒服，很容易落枕的，我要是不能动了，就没人伺候杨大明星你了。”他说的是实话，可听着一点也不叫人快活。

虽然杨诗卿自己先开口说的也不怎么动听。

“我觉得你对我意见很大啊。”杨诗卿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看着徐独伊说道。

“你对我意见也很大。”徐独伊回答道，“我们彼此彼此。”

“那你干嘛还在我这儿继续干下去？”

徐独伊翻了一记白眼，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钱？你是大明星分分钟就有真金白银涌入你各个户头，不识民间疾苦，跟这种人果然没话说啊！而且国际现盛是业界里非常著名的娱乐公司，捧红了无数明星，徐独伊当然也会心动，否则也不会在接到公司的艺员培训录取后那么兴奋，更不会忍耐在他身边工作。

一想到自己会持续不断地被这个恶魔折磨，徐独伊整颗心都沉下去了。

夏天的太阳很毒辣，那些明星们都叫苦不迭，一下镜头就往旁边开着空调的保姆车里钻，就连那些女明星的女助理们也不例外。毕竟她们再彪悍性别也是女，这种三伏天也不想出去晒大太阳，一会儿这个说“小徐帮我个忙”，一会儿那个又说“小徐我也要我也要”。他倒是来者不拒，身为男性天生的保护欲让他没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来来回回了好几趟。

杨诗卿没说话，只是躲在不透光的茶色玻璃后看着他奔走的身影，不清晰的黯淡的颜色掩去所有光之后，只剩下他转过身时略带埋怨地撅了撅嘴的表情。湿透了的T恤下若隐若现的蝴蝶骨，以及他伸手去揉捏自己后脖子时身体拉伸的曲线。

他不自觉地被吸引住了目光，甚至短暂的出神。

“喂，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徐独伊拉开车门，看着因为席卷而来的热浪而微微皱眉的杨诗卿，他那抑郁的心情就莫名地被一扫而空。

“我说你是不是瞧见女人就走不动道啊，”杨诗卿抬了抬眼皮，瞟了一眼那些女助理们，“什么眼光啊，怪不得你现在都湿了。”

“你什么意思啊！”徐独伊忍不住拔高了嗓门，却还是极力控制在不被人听到的程度，“我帮帮别人怎么了？”

“呵，怎么了？我看你就是来勾三搭四的吧。”反正周围没人，杨诗卿说起话来毫无顾忌，“帮别人？那是因为人家没有第三条腿。”

“我说，你这个人思想怎么这么龌龊，说话怎么这么没素质？你居然还有脸承认自己是大明星？”徐独伊简直快无语了。

杨诗卿一扬眉，说得特别坦然，“不好意思，我读书少，高中没毕业就去玩乐队了，玩地下乐队的大多鱼龙混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我也觉得我自己确实挺没素质的。大明星和有素质一定有因果关系么，大学毕业生？”

他伸手猛地把车门一关，徐独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扶着车身，稳了稳身形，悄悄朝车里开始闭目养神的杨诗卿竖了根中指。

被留在车里的热浪迅速被空调打出的冷气吹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他的某些连他自己都无法识别的情绪却弥留在着狭小的车厢里挥之不去，甚至被烘焙得开始发酵。

突然，脑袋边的车窗被人敲响，杨诗卿冷着脸睁开眼，看到的还是徐独伊那张皱的跟朵菊花似的不情愿的脸。

“你到底要喝什么？”

杨诗卿一瞬间就看懂了他夸张的口型，心里微微一颤，伸手随便抓了身边的空瓶子朝他晃了晃。对方脸上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变化，一脸嫌弃和不乐意，嘴角轻轻耷下，抿紧的嘴唇却向上微微地抬了抬。

又撅嘴了。

杨诗卿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对方的小动作，好像还挺有趣的。明明对别人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怎么在自己面前就显露无疑？

徐独伊有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的庸俗，比如说为了钱为了渺茫的机会跟在杨诗卿的后面伺候照顾他，比如说明明自己也特别怕热不想动，却不敢拒绝那些在这个圈子里比他这个新人混得久得多的前辈们的使唤要求。当初那个在大厅里撂狠冲着杨诗卿指着鼻子骂的人怎么一下就软了骨头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一根弹簧，可以一直被压着压着，直到压到了底，再也压不下去，就轮到他爆发的时候了。

他把之前那么久都不得志的压力在那天的大厅里全部释放了出来，现在他又是一根弹性十足复原了的弹簧。

看起来似乎是杨诗卿比较倒霉，什么也没做最多就是在弹簧的临界点上稍稍施了点力，结果就被蓄力很久的弹簧弹痛了手，可谁又知道弹簧其实也不怎么好受呢？

杨诗卿自从发现了他背地里的那个小表情后，就知道他其实并不好受。可他却在那里冷眼旁观，任由徐独伊被人使唤来使唤去。

快来求我啊，求我我就解救你。他的眼神丝毫没有掩饰他的心思和恶趣味，徐独伊则完全装作没看见。

戏里的女二号是个颇为泼辣的角色，在现实里也不逞多让，模样好看，但对碟下菜，对底下的工作人员从来没有好声好气地说过话。

今天有一场戏是贵妃女二教训奴才，也不知道贵妃娘娘是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竟然下了真手，那演太监的配角演员一下子就被打出血了，嘴角都破了，趴在地上给打懵了。

导演，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呀。

“好！表情够狠！”穿着夏威夷风情大花裤衩的导演一拍大腿，“诶，那个谁，快起来起来，接着演，别浪费这条啊。”

那配角愣是没动弹，导演这一看，只能喊“卡”。场务和助理跑上去发现配角那半边脸都被打肿了，年纪轻轻的学生模样长得挺清秀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看起来可怜极了。

徐独伊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什么人呐，一点也不专业。”

“确实不专业，怪不得只能当配角。”杨诗卿难得的接了他一句话，甚至还表达了自己的认同。可徐独伊却跳了起来，“我是说那个女明星不专业！拍戏的时候怎么可以混杂自己的私人感情，她明显就是借题发挥，欺负配角。”

杨诗卿挑了挑眉，“既然不想被打，干吗又跑到这里来受气，何苦为难自己呢？”

“不管什么工作都要彼此尊重才对，她这样摆明了就是借故泄愤。”

杨诗卿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借故泄愤不专业，你没听到导演说她表情到位吗？为了追求逼真动真格的也不是没有，可别人怎么就能挺过去继续演呢？你瞧瞧他这一倒，别人又得重拍，说不定他还得再挨一顿打，浪费胶卷、浪费时间。”

“我看你说那么多，最后一句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没错，他确实浪费了我起码十分钟的时候，让我多等十分钟，我心里不痛快。”杨诗卿傲慢地看着他，“所以全是他的错。”

“你！”

杨诗卿已经扭过头，看向片场的正中央了。助理正在和导演交流着什么，却不见刚才那个配角演员。

“你看，动不动就弃演，真是一辈子配角的命。”杨诗卿淡定地呷了口水，一边的徐独伊觉得他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可他一时却也找不到更好的话来反驳他，只能在那里鼓着腮帮子生气。

那戴墨镜的导演似乎对配角弃演这种事并不十分在意，打发助理再去找一个群演做个替身，重点是现在要抓紧时间把这条给拍完了，那刚打完人的女二号的脸都已经快黑得成锅底了。

助理有些为难，小声对导演说：那帮群演们看到那小子被打得那么惨都不肯上了。那个配角演员现在还要提出赔偿，还在同他谈呢。

徐独伊乐了，轻蔑地看了一眼杨诗卿，那眼神像是在说：瞧见没，现代人谁还会为了几个钱上赶着被人打？

导演被墨镜遮住了半张脸，所以看不出他现在的表情。

天气本来就热，助理这会儿有点着急上火了，谁能想到整个拍摄进度竟然让一个小配角给耽误下来了，一边那个女二明显已经相当不满了，估计再等下去其他候场的演员也很难交代了。

尤其是当红小生男主角杨诗卿。这个人脾气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性格相当任性，对外是温柔体贴的好好先生，事实上相处久了谁不知道他的脾气。

助理不安地朝杨诗卿看了一眼，导演也顺着看了过去，忽地就笑了，快步朝杨诗卿走来。

“哟，这是准备先拍我的戏吗？”杨诗卿问道。

导演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不变，扭头看向了徐独伊，“有没有兴趣来试一下这个角色？”

“诶？！！”徐独伊惊讶地看着导演，就连原本坐着的杨诗卿也猛地变了脸色，“腾”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导演，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是我的助理。他不会拍戏的。”

“噢，是吗？我看他的形象还挺不错的，不过是个小配角而已，几句台词背一下很快的，这一场的镜头连台词也没有，让副导给你说一下戏，五分钟的事，有没有兴趣试一下？”显然他这话完全是对着徐独伊说的。

“要是试下来你有兴趣，我又满意的话，这个角色就给你怎么样？前面的戏也不多，一个上午就能补拍完。”导演似乎还嫌不够，又抛出了一个对于徐独伊来说几乎是无法拒绝的重磅诱惑。

“我说了，他是我的助理。”杨诗卿向前站了一步，语气已经相当不善了。

那导演摊了摊手，似乎并没有想要和杨诗卿正面冲突的打算，但徐独伊能感受到他的视线透过那不透光的墨镜落在自己的脸上。

“我想试试。”

“哈？”杨诗卿扭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想试一试。”徐独伊又重复了一遍，看着导演说道。

那两人站在那里进行眼神的交流，被完全无视在一旁的杨诗卿彻底愤怒了，“你别开玩笑了，你去演戏岂不是会把别人的戏演砸？你有经验吗？还有……你……你……你去拍戏了难道要我帮你拎包打水吗？”他说到后面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结巴了。

“没关系的，不过是很小的角色，我想就算没有经验，也可以尝试一下，谁都有第一次嘛。Emmy姐那里我会打招呼，我也会把他的戏和Sylveon的戏岔开排，绝对不会影响到他的助理工作的。”导演打着圆场，还没等杨诗卿反对，就一把从他身后捞过了徐独伊，揽着他的肩朝副导演那里走去。

杨诗卿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地，见那两人亲密无间、俨然一副迅速勾搭成奸的模样脸都绿了，想想自己这样被放置play实在没面子，于是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着戏服就往外面走。徐独伊这不回头还好，回头一看猛地一惊，立刻跑了回来，拽着杨诗卿的袖子急切地说道，“你去哪儿？”

“哈？”杨诗卿怒极反笑，“这戏我不演了，既然导演这么看重你，男主角留着给你吧！”

“你小声点。”徐独伊一看周围人此时都注意到了他们俩，立刻谨慎了起来，“你也不想明天上头条吧！”

杨诗卿不理，他脾气上来这些事全然不会放在眼里。

“好了，我不演还不行吗？你快回去把戏拍了好吗？你就当我一时昏了头，天下突然掉下的机会，换做任何人都会激动的好吗？”徐独伊生怕要是为了这件事搞得他不痛快，一不做二不休地把自己给开了，还顺带着得罪了这么大一个娱乐经纪公司，他以后别想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杨诗卿难得见他说话这么低眉顺眼，态度柔和，心里的火气消了一些，遥遥看了一眼那边的戴着大墨镜的导演。

“你以后少同那个人说话，流里流气的。”

你是有多幼稚！小学女生吗？！不许别人和自己讨厌的人说话？！徐独伊脸部有些僵硬，内里疯狂地吐槽。

“好好好，反正我和导演也没啥交集。您老满意了吗？”徐独伊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你别讨厌导演啊，得罪他没什么好处的。”

杨诗卿斜了他一眼，冷笑，“导演有什么了不起，不也是替人打工吗？有人投资给他拍电视拍电影他才能做导演，没有钱，他连个VCR都拍不出来。”

杨诗卿之所以能这么狂妄傲慢自然是有些底气的。这部片子是杨诗卿转型做演员的第一部片，摆明了就是为他本人量身定做，为的就是重新打造他的形象。上至监制，下至送盒饭的大叔，谁都能换，就是不能换了他。

徐独伊擦擦额角的冷汗，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杨诗卿领着他又坐回了他的专座，导演见状也不再强求徐独伊来试这个角色，他的脸上甚至没有半点不悦，反而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面对杨诗卿挑衅式的目光似乎并不在意。

这片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有很多没有公司没有稳定工作的人会尝试常驻片场碰碰运气寻找机会。群众演员不难找，很快就来了一个精瘦的小伙儿，也不用说什么台词，从背后拍过去，被女二饰演的贵妃抽一把掌就是了。

“你看，就算被打镜头对准的也不会是你。”杨诗卿瞟了一眼徐独伊，看得出他脸上隐隐的失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种杂鱼小角色有什么好演的。你缺那点钱吗？Emmy给你开的钱还不够多吗？放你上去抛头露面让女人打，叫我面子往哪里搁？你可是我杨诗卿的助理。”

徐独伊抿着嘴不说话，反而让杨诗卿有些在意了。

虽然知道徐独伊一直在寻找能够上戏的机会，知道他尴尬的处境，却很难感同身受。他以前玩乐队的时候虽然很辛苦，但那是在做他喜欢做的事情，他有手有喉咙，谁也没法阻止他唱歌。他似乎没有任何受挫的经历，唱歌对他而言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技能，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乐队已经红得发紫了。

他看着徐独伊的侧脸，也跟着沉默了起来。

他不是不了解梦想有多重要，而是他不理解徐独伊。

“你想拍戏？”

“嗯？”徐独伊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诗卿似乎有些不耐烦，重复道，“我问你是不是想拍戏？”

徐独伊耷拉着眼睛，无精打采地说道，“如果我说我想，你肯定会说‘就你这样还想要拍戏’。我不会给你嘲讽我的机会的。”

杨诗卿冷笑，“那就是想了。既然想拍戏，为什么还要来做助理？为什么要答应Emmy？你应该坚持自己的目标。这么轻易放弃的人才不会成功。”

“哈？”呆愣了几秒的徐独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杨诗卿给说教了，他顿时不满了起来，嘟嘟囔囔地抗议，“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资格这样说。”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杨诗卿抬了抬眉毛，“这个圈子是很现实，所以你应该乖乖抱紧我的大腿，必要时做点牺牲。”看徐独伊还在发呆，他嫌弃地说道，“这都不懂，还混什么娱乐圈。”

徐独伊忍不住揶揄道，“看来你也是做过点牺牲的了。”

杨诗卿冷笑，“你应该先查查我的背景，再对我进行揣测，以防止你狭隘的世界观影响到你的判断和思考。”

徐独伊大怒，“你才狭隘呢！”

两人没说到几句又气氛紧张了起来。杨诗卿原本倒不是真想嘲讽他，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相同他针锋相对。

“我只是想演戏，我本来就是个世俗的普通人，有想要的东西当然会想方设法去获取。对你们的规矩我是不明白，这不妨碍我去学、去遵守，可是我是有底线的。”徐独伊道。

杨诗卿笑，“还有底线？刚才是谁一听说可以演角色就把自己的话全都忘光，疯狂地自打脸。说真的，我倒真是看不懂你了。一般一个很容易对别人产生偏见的人多半都会把自己看得很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徐独伊，“可你呢，一边抱着自己的自尊一边又垂涎机会。和自己无关呢就假清高，轮到自己呢，就什么也不管了。”

徐独伊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是的！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龌龊！”

“明明就是。”

“我、我……”

“呵呵。”杨诗卿挑着眉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在看你，简直庸俗透顶。一辈子就只能做一个随波逐流的小角色。”

“你需要这样说我吗？！”徐独伊气急，一下子委屈涌上心头，难受得要命，眼圈都有些红了。

他直接扭头就往回走。杨诗卿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等他回过神连忙吼了一句，“回来！”没料到徐独伊听到后反而加快了脚步。杨诗卿立刻站起来追了过去，小跑了两步同他并排走着，问道，“哭啦？”

徐独伊哼哼了两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圈虽红但眼泪还是没掉下来。

杨诗卿冷笑，“看你这表情像是要把我给吃了。”

“我没话跟杨大明星说。我就一尘世庸俗人，配不上你这朵天山圣雪莲！”

杨诗卿笑了，轻轻扯了扯他袖子，“你可别哭啊，”他的声音意外得有些温柔，甚至有些许令人难以置信的讨好意味，“我挺讨厌别人哭的。你别看我姐那样，也会哭的，她一哭我就慌。特别讨厌。”

“碍我什么事啊？！”徐独伊扯着嗓子吼他，“一万五我不要干了！我就哭！你讨厌就讨厌吧！说的好像你原本不讨厌我似的！”

杨诗卿蹙了蹙眉，跟着他一路走到宿舍门口，半晌才憋出两个字来，“幼稚。”

徐独伊咬咬唇，打算装作没听见，伸手去开门，却被杨诗卿按在了门把上。这双过去弹琴的手掌心和指节都有些粗糙，温度也很高，压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想要立刻把手抽回来，可杨诗卿按着却没打算松手。

“刚才我说得过了。”

“哈？”

杨诗卿看着他，没打算再重复一遍。徐独伊紧抿着唇没再出声，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汗流浃背，他终于开口道，“你看我不顺眼，在你眼里我总是一无是处。我觉得不管是工作和交朋友都要看缘分的。我大概就是和这份工作无缘，和做演员无缘。我承认我确实有点不怎么磊落的想法，也想走捷径，看到诱惑摆在面前也会把持不住……”

“啊，我突然想起来中午好像看到一家新的外卖，今天晚上可以试一试。”

“我觉得……”

“唔，那家小卖部都没有我喜欢的矿泉水牌子啊……”

徐独伊额角青筋一阵乱跳，“你到底什么意思！”

杨诗卿换了一副神情，依旧一脸高高在上俯视着他的表情，“你要是现在就想辞职，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说到做到。”

徐独伊大惊，没想明白他这突然又是为了什么。

“老实待着，你一走……”他顿了顿，视线不自然地从徐独伊的脸上移开，“我姐又要骂我说我性格恶劣难以相处了。”

你本来就是性格恶劣难以相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徐独伊在心里疯狂地吐槽。

“别闹了，我要回去拍戏了。”

“……”

管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要你跟来的！徐独伊简直要在心里呐喊，可是他却已经气消了大半。想想杨诗卿跟着他走了一路竟产生了一丝错觉。

怎么可能呢？徐独伊在心里无比坚定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种事可绝对不会发生在他和杨诗卿的身上。


四

徐独伊黑着一张脸给杨诗卿又干了一个星期的助理，期间，杨魔王大发慈悲，意外地没有对他再进行过任何精神摧残。剧组的后勤也给他找了一间单人间，离杨诗卿不远，但至少也算是有一个自己的空间了。徐独伊觉得自己的好运气终于来了。

见一贯记仇的徐独伊又恢复如常，杨诗卿忽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令他自己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参不透其中的深意。

那件事之后，徐独伊老实本分了许多，对助理的工作也基本上手，甚至有时让杨诗卿觉得自己的一些心思他都能摸清看透了。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两个人也算是还能勉强和睦相处。随着剧集拍摄的白热化，杨诗卿越来越忙，几乎从早拍到晚，虽然徐独伊必须陪着他在现场干耗着，但至少减少了同他不少的正面接触的机会，两个人的关系在这段时间竟然无比和谐。就连徐独伊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日下午杨诗卿的戏还没完，徐独伊在一旁候着，忽然瞅见了有人捧着一大束鲜花还有些卡片之类的远远地跟他打招呼，他连忙迎了上去，只听那人道，“这些全都是送给诗卿的。积了快一个多星期了，请你帮忙拿进去吧！”

徐独伊道谢，捧着那么多东西连台阶都看不清了，心里有些犯愁，因为他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杨诗卿时他作践粉丝心意的事情。他偷偷把东西搬回了杨诗卿的寝室，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你看，你的粉丝又给你送东西了，你看这花，插在这儿多好看呀！”

杨诗卿进门时看见徐独伊的时候吓了一跳，可看到他摆弄的花时却随手拿了一件T恤，走向洗手间，连眼皮都没抬，“扔掉。”

徐独伊一愣，重复了一句，“这些都是你粉丝送的。”

杨诗卿套上衣服，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后，便走到了他的面前，捏着他的下巴，神情冷若冰霜，那双凌冽的眸子狠狠的盯着他。

“以后送来的花全都扔掉。我不想说第二遍，你是不是年龄大了，有点记忆力衰退？”

徐独伊脸色一僵，见他那张脸离自己只有几公分，猛地一甩头，退了好几步，低低地说道，“知道了。”

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上次也是，把粉丝送的东西全部都扔掉了，实在是太过分了，也不体谅那些喜欢他的人的心情，只会在外面装乖，两面派，不可一世，看他以后没人送他东西没人把他放在心上，他能不能像这样傲慢得起来！

徐独伊正在心里数落着杨诗卿，对方却接了个电话，听了一会儿后立刻拔腿就走，徐独伊忙叫住他问他去哪儿，他也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他不会离开影视城，于是徐独伊也没怎么干涉，反正自己只是他的助理，又不是他的老妈子，省的管得多了这个毒舌傲慢男不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说实话剧组分给杨诗卿的屋子确实挺大的，屋子里没了那个走路横着走的杨诗卿，竟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徐独伊帮他整理好东西之后见外面天色暗了下来，打算趁天黑没人注意把那些花处理掉。可他刚一走出门，便迎面与人撞了个满怀，花也遭了秧被撞得七零八落，一些花瓣都粘在了徐独伊和对方的衣服上。徐独伊刚想抬头骂娘，只见那在夜里还戴着副墨镜的男人看着有些眼熟，他愣愣地眨巴着两下大眼睛，大脑一时当机，那呆呆的模样惹得对方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是Sylveon的助理？叫徐……”

“徐……徐独伊……”

那人爽朗的一笑，道，“我是郝莱，是《殿2》的导演。我们每天都在片场见面，难道你除了Sylveon以外的人都不会关注吗？我可是会伤心的噢。”

徐独伊耳根一热，有些不太好意思，“没有，导演怎么会不认识？”

郝莱并没有在意他的拘束与不安，掸了掸身上散落的花瓣，道，“这些花是……”

徐独伊这时才晃过神来，他微微一怔，心道不好，杨诗卿把粉丝送来的东西随便扔掉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尽管这家伙可恶到了极点，实在应该让大家看看他温柔面具下的真面目，可是徐独伊却不得不在现实面前妥协——自己姑且是和这个衣冠禽兽站在一条阵线上的。

“啊，这些花都是粉丝们送给杨先生的，我正准备拿回去呐。您是来找他的吗？”

郝莱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他，戴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神色。

徐独伊尴尬地笑了笑，引他进了杨诗卿的屋子，重新把那些花放到桌上，道，“实在不巧，他刚刚出去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

郝莱似乎并不着急，他摘下墨镜，那双眸子挺亮，看着徐独伊微微一笑，“徐先生原来是干哪一行的？”

问到这个问题，徐独伊有些不好意思，他大学是学表演的，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却因为姿色平庸——也并非那么平庸，只是不太符合现下花美男的审美标准，而一直都没有正式演出的机会。毕业这么久，一直都是从事一些与表演无关的工作。艺人培训生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这个行业的机会。

郝莱见他面上尴尬，笑道，“我觉得你气质形象都不错，上次那个角色你没有试真的很可惜。那有合适的角色，我打电话给你。”说着他站起身慢慢走向徐独伊，“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吧。”

他慢慢逼近，低下头，脸凑得越来越近，这让徐独伊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抬起头，看着郝莱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佯装镇定地说道，“郝导演给我一张名片就是了。”

“不用。”他哂笑着掏出自己的手机，然后目光的焦点便重新回到了徐独伊的身上，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答复。

在那种明显的侵占式目光注视下，徐独伊的大脑几乎要停止运转，他勉强的压制住自己忍不住拔腿就跑的欲望，面露尴尬的报了一串数字。

郝莱输完后，按了一下拨通键，徐独伊裤袋里的手机果然响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还没吃饭吧？”郝莱收好手机，笑起来十分温柔，“要不我请你去吃饭？”

“不……不用了吧……”徐独伊觉得有些不对劲，像郝莱这样年轻有为的大导演何必对自己这个小助理这么好。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回绝道，“我等杨先生回来吃……”

郝莱“啧”了一声，盯着他看了半晌，看着他那双眸子躲躲闪闪的却格外倔强，便只能点了点头。

徐独伊送走郝莱之后，他立刻上网，搜索类似“郝莱 同性恋”“郝莱 潜规则”之类的关键字，结果一无所获。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苦笑着关了页面，心想，自己果然是紧张过了头，看着杨诗卿就觉得这圈子里各个都像他这样两面三刀，傲慢嚣张，别人稍稍一示好就胡思乱想，事实上人家导演可能真的就是这么个温柔善良的人呢？

徐独伊捏了捏鼻梁，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唐突了。

要命！徐独伊越想越糟糕，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想想自己徐独伊是什么人，人导演有大把美女排着队等机会，就算他口味不同，也有水灵灵的英俊小生，会稀罕他？

突然间，徐独伊觉得丢脸极了。

不过，他徐独伊是什么人，神经大条的徐小强。所以他也只是别扭了一下下，立刻就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认识了圈子里的第一个导演，好的开始便是成功的一半，早晚有一天，徐独伊这个名字一定会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徐独伊从来都不刻意掩饰自己，特别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谁没个自己的追求呢？说到底，人人都有七情六欲，无欲则刚的那毕竟是少数，就算是什么都有的杨诗卿说不定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呢。

虽然怎么看都有些直白到粗俗，可他却毫不在意赤裸裸，一点不掩饰的，表达自己感情。他不喜欢转两个弯，他喜欢直接打直线球，准确无误的表达喜欢还是讨厌，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样可以节省大家的时间与心思。即使不委婉，不中庸，但却能让人感到他的真诚和直率。

粉饰自己这种事无聊又多余的事，他从来都不乐意做。

所以说到底，徐独伊和杨诗卿两人刚刚好相反，他就是看不上杨诗卿那人前人后两面三刀的模样，想必杨诗卿更加看不上他的平凡无奇、一无是处。

他确实模样一般，在杨诗卿那种上至八十下至十八通杀的美男面前更是黯然失色；他也没什么本事，待人接物上因为直接而显得尤为笨拙；他小毛病不少，不管什么事什么人总是先入为主，可尽管如此，他也有自己的梦想。

徐独伊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自个儿现在跟着杨诗卿，一是为了钱，二是能混进这个圈，数来数去，都是好处比坏处多。当两个人之间唯一的牵绊就只剩下公平买卖之后，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很多，反正他也没想要和杨诗卿发展出多深厚的友谊，大家只要能和平相处下去，不触及到他的底线，看在钱的份上，徐独伊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勉强忍受面对这个衣冠禽兽时的恶心的。

“嗞——嗞——”

突然，徐独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摸出来一看，竟然是刚走不久的郝莱给他发的短信。

“如果在杨先生那儿呆不下去了，欢迎来找我。”

如此同情和笃定的口吻，可见杨诗卿那金玉外在下的败絮也不是没人知道的。

徐独伊合上手机，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他吃完剧组的免费盒饭，上了一会儿网，感觉自己的兴奋劲还没过，整个人都静不下心来，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缺乏自然光，外面早已一片漆黑。

杨诗卿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徐独伊心里突然有些担心开来，毕竟这个家伙独自外出也没个详细的交代，就算参加婚宴，这个点也该吃完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摸出手机想要给他打个电话，这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存他的手机号。

徐独伊撇了撇嘴，从郝莱那儿得到了杨诗卿的号码。不过，他拨打过去的时候，对方那里却传来了关机的提示音。

可能他出去之后就把手机给关了。

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徐独伊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悠着，杨诗卿刚一换完衣服就接到一个电话慌慌张张的出门了，看来这件事发生的非常突然，而且对他很重要，他需要立刻赶过去处理，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更不希望被别人打扰，才会把手机给关了。

啧！该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别敲诈勒索了吧！这种事情在娱乐圈里并不少见，尤其是杨诗卿这种人前人后两个模样又绯闻缠身的人，被人握住了把柄，而且很有可能是会颠覆他以往公众形象的把柄，他才会这么紧张地赶过去处理。

徐独伊想到这里，不由冷笑一声，没想到这个家伙也有今天。

不过，这家伙一向嚣张高傲，而且目中无人，要他低头恐怕会很难……对方该不会威逼不成就恼羞成怒了吧！

徐独伊一蹙眉，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他真觉得杨诗卿很可能会遇到这种问题，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符合逻辑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无懈可击。

这才不是自己的脑补和偏见。

徐独伊又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拼命地打杨诗卿的电话，始终都只有关机的提示音。

没办法了。他一咬牙，批了件长袖就钻进了这茫茫的夜色之中。

外面很暗，不像城市里灯火通明，徐独伊勉强辨认着路人的面孔，尽管有些都是些小有名气的明星，可惜都不是杨诗卿。他料想杨诗卿应该不会出影视基地，因为他没有车，他也不会傻到坐对方的车期待完事之后别人还能把他送回来，所以应该还在影视基地里。杨诗卿可能会和人约在个僻静的地方，可是这里虽然大，但绝大部分都是外景拍摄地，真正供人休息放松的地方很集中，就在那一块，可徐独伊已经在那里逛了好几圈了。

还是没有找到杨诗卿。

徐独伊开始有些着急了，现在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如果在十二点之前再找不到，他就打算报告剧组了，而剧组很有可能会通知Emmy甚至可能会报警，这到时候就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了。

但更重要的是，杨诗卿的安全。

徐独伊心急如焚，在整个商业区乱转，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他越想越害怕，从一开始在心里骂杨诗卿只会生事，到现在开始祷告英明神武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杨大明星能完好无缺平平安安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甚至暗暗立誓，在数到三秒的时间内杨诗卿从天而降主动现身的话，他就对他既往不咎。

可是，徐独伊在心里都快数到2.998了，他还是没有找到杨诗卿。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我做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对他说。”

一个女人从酒吧的后门走了出来，紧跟着她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男人没有吭声，隐在了暗处。可尽管如此，徐独伊还是马上认出了他，此刻他心里那些不安与埋怨统统都暂时被扔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狂喜。

幸好这家伙没出事！

徐独伊一边朝他跑去，一边张嘴想要喊他的名字。就在这时，走在杨诗卿前面的女人突然回过神，垫了垫脚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徐独伊一愣，脚步也缓缓停了下来。

原来，是来私会女人。自己竟然还以为他会有什么样的不测，白白担心了一场。

两人从暗巷里走了出来，杨诗卿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神色平静，即使他看到徐独伊站在马路对面时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而已。

徐独伊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勉强挤去一抹微笑来，“回去吧。”

杨诗卿眯了眯眼，想要说什么，却见徐独伊已经转身走了，他和那个女人打了声招呼，便跟上了徐独伊。两人并排走在昏暗惨淡的路灯下，都没有说话。

杨诗卿可能在想心事，而徐独伊的内心却已经波涛汹涌，犹如洪水猛兽般的把杨诗卿批得体无完肤。

“阿嚏——”杨诗卿突然打了个喷嚏，退了几步，他紧皱着眉看向徐独伊，“你身上……”

“怎么了？”

杨诗卿闭上眼，开始大口大口的吸气，面色惨白，全没了平日的气势，整个人开始慢慢地瘫软在地。徐独伊见状，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你被那个女人下药了？像你这样的人更应该学会提防小人才对，免得被人下了套。”

“哈？”

杨诗卿咬着牙瞪着徐独伊，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突然整个人倒在地上，彻底昏了过去。


五

徐独伊接到手里的那张病危通知书时，整个人犹如身处在西伯利亚旷野的寒风之中，从脚趾到发梢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温度。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打电话通知Emmy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地交了押金目送杨诗卿被推入急救室。只有医生那句带着埋怨口吻的“病人有严重的花粉过敏”在耳边久久回荡。

他瘫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指尖冰凉，他抿着唇盯着急救室的大门，害怕极了。

他并非害怕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他害怕的是杨诗卿真的会醒不过来。

如果自己再细心一点，如果自己不是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扔掉那些花只是出于不屑与无所谓，如果自己能好好地履行一个助理的职责而不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偏见而怠慢他，如果……

徐独伊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紧张得浑身肌肉紧绷，一时间只觉得好像天塌下来了似的。

他从小到大都不算是个众望所归的人，在学校里就不出众，念了一个普通的学校，考一个普通的分数，而他走出校园后更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一员。他和周围的人一样，有喜欢的人也有讨厌的人，每天不得不为生活奔波、为生计打拼，可是他依然与大部分人一样，热爱生命感谢生活，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会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就害得另一个人险些丧命。不管这个人是谁，无论他是众星捧月的大明星还是一贫如洗的小乞丐，徐独伊都觉得自己无法被原谅。

自己为什么会成长成这么糟糕的一个人！？

好没用，还总是给别人惹麻烦。

徐独伊握紧了拳，指节泛白，他紧闭着双眼，眉心紧蹙，却只能在心中无声的怒吼。

“诗卿怎么样了！？”

Emmy高跟鞋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医院走廊里显得格外得令人胆战心惊。徐独伊睁开眼，看到了Emmy紧张和急切的脸孔，立刻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把病危通知单递给了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走之前还好端端的。”Emmy盯着徐独伊惨白的脸，急急地问道。

“对不起。”徐独伊紧皱着眉头，眼眶红红的，“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听他的话把那些花早一点处理掉，这样也不会弄了自己一身……”

Emmy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她叹了口气，此时无论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Emmy心急如焚地在急救室门口走来走去，她的高跟鞋发出的声响让徐独伊觉得有些心烦，他早已没有心情多说一句话。

如果杨诗卿就这样死了，救不回来的话，那自己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负面的情绪和不好的念头无法控制地袭向了徐独伊。他郁闷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这种无能为力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痛苦不堪，而更要命的是，自己偏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突然，急救室的灯暗了，Emmy立刻冲了去过，只见杨诗卿带着呼吸面罩被推了出来，而且眼睛已经睁开。

“他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不过他的花粉过敏真的很严重，稍稍有一点不留神就会引起呼吸停顿，如果这次送医不及时，真的相当危险，你们以后最好注意一下。”

徐独伊对着医生千恩万谢，他主动地帮忙把杨诗卿推入了早就准备好的vip病房，他看着杨诗卿的眼珠还在转动，仪表上的心跳血压稳定正常，激动得险些哭了出来。

杨诗卿看着他，没法说话，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两个人此时终于松了口气，Emmy为杨诗卿掖好被子，吩咐他早点休息，就朝徐独伊招了招手把他唤出了病房。

“剧组那边你有说过诗卿的情况吗？”

徐独伊摇了摇头，他的情绪显然还没缓过来，他看着上一刻还心急如火恨不得冲进急救室的Emmy此刻已经恢复平静，而且开始冷静地处理工作上的事务，他不由心生敬佩，也不得不努力调整自己，“事发突然，我还来不及通知他们。”

“这件事你别管了。”她的语速非常快，“之后诗卿的行程不得不做一些调整，我会处理的。”

她看了一眼徐独伊，脸色有些黯淡，“我一直觉得你挺靠谱了，这一个月诗卿甚至都没跟我怎么抱怨过你，没想到你竟然给我捅了一个这么大的篓子。”

“对……对不起……我也很抱歉！”徐独伊低着头，“如果要赔偿的话，我就算倾家荡产也心甘情愿！”

听到这话，Emmy忍不住哼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徐独伊显得有些尴尬，他朝Emmy深深地鞠了一躬，道，“我确实没有什么钱，可是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我绝不会逃避。”

Emmy看着他，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到时候我会再联系你的。”

“不！”徐独伊猛地抬头，显得有些着急，“请让我留下来！杨先生需要人照顾，他身份特殊，越少人知道越好，Emmy姐你又有很多事要处理，与其让外人来，还不如让我来。”他垂下眼帘，“这件事完全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实在过意不去。”

“要是你再出什么差错，诗卿可没那么多条命。”

“不会的。”徐独伊凝视着Emmy的双眼，脸色凝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杨先生的。我保证！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了，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会相信。我不奢求你们能够原谅我，杨先生想如何对待我，我也情愿承受，我只想照顾他直到他出院，然后我会立刻辞掉这份工作。我只期望他能快点康复，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Emmy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那张脸上温柔的棱角此刻也变得凌厉了起来，在见过无数美人的Emmy眼里，徐独伊的五官实在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可此时的他却显得闪耀夺目。他没有丝毫的怯弱，反而他的眼神很坚定，说的这些并不是客套话。终于，她轻轻叹了一声，妥协道，“我还是会请专业的护工，不过你想留的话也可以。”

徐独伊抿着唇，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朝她深深地又鞠了一躬。

“够了够了，再鞠下去，就成向遗像道别了。”Emmy脸上的神情终于有所放松，“那诗卿就拜托你了。”

“请您放心。”

徐独伊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隔着玻璃窗发现了里面一直在望着他们两个人的杨诗卿。

杨诗卿闭着眼却一直都没有睡着，床头暖暖的橘红色灯光过于黯淡，完全照不亮整间偌大的病房，他微微眯着眼看着徐独伊窝在沙发里，被阴影笼罩着。他身上的外套不见了，只穿了一件短袖，空调开得有些大，他蜷缩成一团，在睡梦中都冻得发抖。

所有的毛毯都盖在了自己的身上，他那件沾了花粉的外套也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已经被扔掉了。

杨诗卿躺在病床上，确认了他已经睡熟后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仔细地用视线描摹着他的轮廓。他悄悄地下床，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站得近了才发现徐独伊的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红。

这小子原来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杨诗卿翘了翘嘴角，弯下腰，感觉到他的呼吸很绵长，应该已经睡熟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堵在他的鼻孔处，听他发出呼噜呼噜像猪哼哼似的声音，不由乐得轻笑了起来。徐独伊感觉有些不适，他翻了个身，抱着胳膊尽量往沙发里钻。杨诗卿捉弄够了，便帮他盖上一条毛毯，自己轻手轻脚地摸回了床。

反正想要收拾他，有的是时间。

杨诗卿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只见徐独伊正坐在床边，傻乎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眯了眯眼，立刻又合上了，徐独伊这下大喜过望，他生怕自己看走眼，前倾着身子凑得更近了些想要仔细看看杨诗卿是不是真的醒了。可是躺在床上的那人此刻却丝毫没有动静，这让徐独伊很是沮丧，他懊恼的坐了回去，心想着自己应该是太想看到他睁眼而产生的幻觉。

他看着杨诗卿的脸，那张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五官看上去确实很英俊；他皮肤不算白，但非常健康；睫毛很长，闭上眼时显得非常浓密；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病着的缘故，他薄唇的颜色很淡，紧紧的抿着，唇线勾勒出好看的唇形。

如果自己是女人，大概也会因为这样的一张脸而喜欢上他的吧。

徐独伊叹了口气，撑着脑袋靠在他的病床上，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喃喃自语，“虽然我之前不怎么喜欢你，可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可能我这么说像是在狡辩。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你在内。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我工作上也有疏忽，更重要的是我没有用心……”他停顿了一下，突然声音变得很低，小声道，“其实你也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对不起，我之前没有用心对待助理这份工作，竟然让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杨诗卿心中一动，他微微睁开眼，只见徐独伊一脸纠结和沮丧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无比，他眼睛布满血丝，眼皮有点浮肿，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模样。杨诗卿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冷着脸，骂道，“吵死了。昨晚折腾一宿，好不容易睡一会儿，就听你在耳朵边嗡嗡嗡，快到一边待着，我这会儿不想看见你这只苍蝇。”

说完这席话，徐独伊原本因为他醒转过来而兴高采烈的脸立刻变得苍白难看了起来。

可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绝地反击，力求不与他吵个明白绝不罢休，而是低着头，活脱脱像是真做错了一样，道了一声对不起，连忙去把早上他刚刚买来的粥端了过来，“你胸还闷吗？肚子饿了吧，趁热喝了，我问过Emmy姐了，这是你最喜欢的芝士蛋糕。”

杨诗卿看了他一眼，一扭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太腻了，我想吃清淡点的。”

徐独伊一愣，没有过多的犹豫，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你可千万别四处乱跑，如果感到不舒服就按电铃叫护士。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说完，他披上一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不伦不类的外套就往外走。杨诗卿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看杂志，不过十五分钟，徐独伊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站在门外，脱掉了外套，把包了两层袋子的粥取出，还是温热的，揭开盖子一看，是一碗粥。

杨诗卿挑了挑眉，“皮蛋瘦肉粥？你是故意和我过不去是吗？很清淡吗？而且我很讨厌皮蛋。”

徐独伊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听到他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失望，他说了声对不起，感觉听上去轻若蚊吟，杨诗卿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可看着他，一时之间却像是有什么堵着喉咙，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徐独伊并没有过多的辩驳，他抹了一把汗，在杨诗卿复杂的目光下重新又在门外换上了那件外套，拔腿就往外面跑。

这次杨诗卿等了近半个时候，徐独伊回来的时候把荠菜粥放下，整个人便摊在了沙发上，T恤已经被汗水湿透，累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诗卿用勺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粥，瞟了一眼徐独伊，淡淡地说道，“你买的里面怎么没有香菇？”

“啊！？”纵使因为满腹愧疚而任劳任怨的徐独伊此时也忍不住了，他还来不及喝一口水，只能哑着嗓子说道，“如果再去买一次，等我回来，恐怕你的胃得饿出毛病来了。”

杨诗卿扫了他一眼，把碗一推，不作声。

“我的杨大公子！杨大帅哥！杨大巨星！求求你别再折腾小爷我了，我都快散架了，您就高抬贵手，勉为其难的喝两口，实在不行，也得让我喘两口气再出去帮你买啊！”

“你这不说的还挺顺畅的！？”杨诗卿靠在床上，看着他被自己捉弄而紧张到抽搐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愉悦，他也确实饿了，便二话不说，端起来喝了两口，还别说，这粥的味道还挺不错的。他留意了一下牌子，是他常喝的那个，看来这小子确实是向Emmy打听过了，而且不惜绕远路也帮他买回了粥。

他用勺子撩弄着碗里的粥，看了一眼徐独伊，道，“我胸有点闷。”

徐独伊立刻紧张了起来，从沙发上一咕噜爬了起来，冲到他跟前，一脸严肃道，“我给你叫医生过来……”

“不用。”杨诗卿打断了他的话，眯了眯眼，一字一顿地道，“我只是手抬不起来了。”

徐独伊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杨诗卿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啊”地一声张开了嘴。

徐独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见杨诗卿的眸色越来越沉，脸上的不耐烦也越来越明显，于是他想都不想，直接盛了一勺粥塞进了他的张开的嘴里。

“咳咳……你……你这是要呛死我吗？”徐独伊的动作有些大，勺子探到了他的喉头，害得杨诗卿直翻白眼，“你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徐独伊默默地低下头，又舀了一勺，送到杨诗卿的嘴边，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

果然是个没出息的。杨诗卿瞥了他一眼，见他不吭声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家伙不反抗也不呛他，反而让杨诗卿觉得没意思，一点也不好玩了。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早饭，杨诗卿看了看桌上之前买来的皮蛋瘦肉粥，淡淡道，“你不饿？”

“这还是因为你一直在折腾我吗？”徐独伊瞪了他一眼，“我哪有功夫吃东西？”

“唉，那是你自己活该又没用。”杨诗卿盯着他气得煞白的脸，轻轻巧巧地说道，“我看你饿两顿估计就趴下了，到时候还要我照顾你，你好意思吗？还不快去把粥喝掉！”

他不说还好，他一提，徐独伊果然感到肚子里饥肠辘辘，可是就这样去吃东西，让徐独伊觉得很丢面子好像是杨诗卿施舍给他似的，“你放心吧，我身体结实的很，少吃两顿也能打得过老虎。”

“还老虎呢，我看你连病猫都打不过，你自己听听你那肚子，早就投降认输了。”

果然，杨诗卿话音刚落，就听到徐独伊那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看着他憋红的脸，杨诗卿别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喝就喝，不喝还当我怕你不成？徐独伊走过去端起碗哗啦啦地就往自己嘴里灌，杨诗卿看着他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暗暗笑了笑。

折腾了一个上午，总算把这位什么都不满意的大明星照顾妥帖了，他的特殊癖好实在是太多了，什么睡觉喜欢用两个枕头，床单和被套都要换成绿色的，号称有种呼吸更顺畅的感觉，免得面对徐独伊就觉得胸闷心烦。

那是你更年期快到了吧。徐独伊在心中默默地吐槽。

大明星抹完了药膏，然后开始睡午觉了，这段时间也让徐独伊轻松了不少，没有再被使唤来使唤去，他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不过，vip病房里不建议使用电子产品，所以徐独伊闲坐着也有些无聊，幸好一旁的书架上有几本最新的杂志以供消遣。

徐独伊顺手拿了一本，没成想，封面就是杨诗卿那张笑得阳光灿烂的脸，他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心道，你们都他妈被这个衣冠禽兽给骗了，他内心可阴暗了。

随便翻了翻，内容是关于杨诗卿的访谈，从他的出道，乐队的解散，直到现在成为影视圈的新星。

访谈的边上是一张简单的杨诗卿的介绍。喜欢的动物是猫，但因为有严重过敏所以从小就被禁止接触有毛的动物，爱吃香菇，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除此之外身高、星座、生日统统都列在了上面，徐独伊发现原来这家伙还比自己小了两岁。他的家庭成员一栏写着父亲和姐姐，并没有提到他的母亲。

从十八岁高中毕业出道，在二十一岁带领One Arrow成为亚洲最炙手可热的偶像天团，杨诗卿凭借他过人的容貌、出色的嗓音、谦逊的态度，一跃成为众多少女的梦中情人。

上面是这样写的。徐独伊做了个干呕的动作，继续看下去。

One Arrow历时七年，终于难逃七年之痒，宣布解散，事实上有消息人士透露，早在前年One Arrow就已经停止了一切创作和演出活动，乐队早已名存实亡，而去年杨诗卿便在经纪人的安排下有意试水影视圈，但因种种原因并没有成功，直到今年，乐队正式解散，杨诗卿恢复自由身，以其傲人的脸孔和身材加之出色的学习领悟能力，获得了业界众位大导演的青睐，纷纷向其抛出橄榄枝，希望其能演出自己的影片作为处女作。

乐队解散也难怪吧，像他这种恶劣的性格，两面三刀又高傲，其他同伴能忍受他七年简直就是奇迹。徐独伊蹙着眉默默腹诽。他默默地记下了乐队的名字，打算回家关注一下。

访谈的内容很无趣，无非就是围绕着杨诗卿参演的新片《殿2》做软宣传，他饰演的那个王爷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了政敌，然后又不得不在美人和江山间两难的抉择——狗血的宫廷戏。

记者：Sylveon如果是你的话，另一半和工作你会怎样选择呢？

Sylveon：我想我可以平衡好，但如果一定要选的话，那一定是另一半。

之后的问题果不其然的又绕到了他那位绯闻女友超模庄觅的身上，杨诗卿的回答模棱两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无非是明星们常有的炒作伎俩。

一个没有话题的明星怎么可能还会有关注和曝光？即便是杨诗卿这样的人亦不可以免俗。徐独伊又翻了一会儿，不外乎是一些场面话，但是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杨诗卿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把话题扯到音乐上，似乎他更愿意聊一些和音乐有关的东西。

这个小细节让徐独伊突然感到有些好奇，他开始找一些往期的杂志，即使只是杨诗卿一段小小的报道他都认认真真的剪了下来，这不收集不要紧，一收集简直让人吓一跳，杨诗卿出席的音乐活动的比例远远要高于其他活动，即便在One Arrow解散后，他依然会出席各种演唱会、比赛、活动，有些还是为别人站台甘当绿叶，这对于知道杨诗卿真实个性的徐独伊而言有些难以想象，他不认为杨诗卿会放下架子为别人站台。

报道还指出杨诗卿的某些举动甚至惹来了经纪人和公司的不满，认为他自贬身价，更有花边新闻报道他不满经纪人为他安排的演艺活动。

也就是说，他似乎并不怎么热爱演戏，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唱歌。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在One Arrow如日中天的时候解散乐队呢？

徐独伊翻遍了关于乐队的信息，从前年传出的内部不合开始，到今年的彻底解散，都没有任何的可靠原因。杨诗卿三缄其口，每次被问到都灵巧地转移了话题。这让徐独伊更添好奇。

不消一个下午，沙发上就已经被徐独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报刊杂志，都被他剪得零零碎碎的，他把收集到的剪报全都一一整理好，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剪的全是医院里的东西，简直就是在破坏公物。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只听有个阴森森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

“你又在干什么蠢事？”

徐独伊一惊，猛地抬头，刚才过分专心竟不知何时杨诗卿已经醒了过来，还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自己。幸好他早已把那些剪报都收好了，要是让杨诗卿看到自己对他的八卦那么感兴趣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他把那些报刊杂志都拢了拢，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闲着无聊就随便看看罢了。”

杨诗卿一蹙眉，“你要给我丢脸到什么时候？公共的东西可以随便剪吗？”

“对不起啦，我一时没注意。”

“真是没素质。”杨诗卿毫不客气地教训着他，顺手就从抽屉里拿了一叠钱扔到了他的面前，“去把你剪坏的都重新买回来，要是让别人知道你是我杨诗卿的人，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喂！”徐独伊脸上有些难堪，杨诗卿说的没错，那些话让他脸皮发烫，“我记住了，真对不起！这点钱我还是会自己赔的！”

说着，他也没拿钱，自己直接就往外冲。

徐独伊把周围报亭里的报刊杂志几乎都买了一份，他抱着那一大叠，正在医院门口闲晃不想这么快进去又被杨诗卿训话。就在这时，一个衣着靓丽的女人从医院里走出，那个女人身材高挑，衣着光鲜，在一堆病服和形容枯槁的病人之中显得格外的扎眼。徐独伊只觉得她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

突然，有两个人从一旁的小巷子里跑了出来，隐藏在停靠路边的小汽车后面，对着那个女人一阵快拍。因为徐独伊所站的角度看的很清楚明白，所以整个过程全落在了他的眼中。

那个女人全然没有察觉，她钻进轿车之前甚至还摘下了墨镜，此举更刺激了那些狗仔队们的疯狂拍摄，但同时也让徐独伊认出了她。

竟然是庄觅！

也就是传说中杨诗卿的女朋友。

为什么她会来这里？难道她是来看杨诗卿的？可是杨诗卿住院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

徐独伊微微蹙眉，看着那群偷拍的狗仔也上了车，打算一路跟拍。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之前一直以为杨诗卿的外在性格虽然温暖和煦，可是他的真实性格实在太过可怕了，他和庄觅的绯闻也无非只是绯闻而已。

但如今看来，这个女人能知道他住哪家医院就可见他们的关系确实不太一般。

很麻烦。这是徐独伊脑海中突然蹦出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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