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巢
且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六

偶见庄觅的事情很快就徐独伊在日日操劳中淡忘。尽管他一开始对杨诗卿充满了歉意，毕竟是因为自己导致了对方的休克还险些丧了命，但事实证明，自己可能天生就和杨诗卿相克，就算他不用每天都留在医院里守夜，不到三天的时间，他那满腔的歉意就在杨诗卿的摧残下全化为了乌有。

从没见过杨诗卿这么会使唤人的，徐独伊几乎要怒吼一句爷也是有爹妈生有人疼的。只要他杨诗卿睁着眼，徐独伊基本上屁股就没法沾凳子，他总会故意找茬，而且摆明了就是在故意欺负他，存了心的气他，就是在等着他的爆发，然后再用言语刺激下徐独伊，乐此不疲。徐独伊发现了他的恶趣味之后，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时间久了，他也学聪明了，摸清了他的套路和他的部分喜好，留给杨诗卿训斥他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这不外乎于他每天晚上回家都辛勤地做功课。

杨诗卿所有的材料，他的访谈，他的报道，他的花边新闻，徐独伊全都非常认真地浏览了一遍，他甚至还在杨诗卿的粉丝群里潜水，听那些粉丝们讨论杨诗卿，有些人粉了他很长时间，对他非常了解，他也从粉丝那里取到了不少经。

徐独伊看着自己的小屋里挂满了那人的材料，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斯托卡，有点恶心。这是自己的工作。徐独伊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对一个人有想要了解的欲望，这对于徐独伊而言是第一次。Emmy的话一直在提醒着他，作为一个助理，这就是他的工作。就算他再讨厌杨诗卿，他也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而他渐渐地发现杨诗卿事实上也有另外一面，或许说在外人的眼里，那才是为人所知的杨诗卿。

徐独伊看过他的一段大型演唱会的花絮视频，他只是唱拼盘歌里的一段，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尽管如此，他的表现却非常谦逊，甚至堪称敬业。一个小小的音偏了，他都要重新试过，彩排入场和退场都练了很多遍，有些知名度不及他的人连音都不试，彩排也只参与了一次。

他对唱歌这件事所表现的热情并不是故作姿态，或者是虚伪的掩饰。

他觉得自己都快被网上他的歌迷粉丝洗脑了，好像也快被他所展现出的魅力所折服了。

这使得徐独伊有点纳闷了，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杨诗卿是不是被人调过包了，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差。

然而徐独伊很快就清醒了，他发现网络上对于杨诗卿的评价并非完全的一边倒。专业人士称赞他在音乐上的造诣，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粉丝们则说他彬彬有礼，优雅有度；但同时，也有人指责他绯闻满天飞，不喜欢跟粉丝互动，更不喜欢跟圈内人来往，摆明了就是自恃清高。

对于这些，徐独伊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一个人即使掩饰伪装的再好，也有他暴露真实面目的那一刻。

只是唯一让他在意的就是关于One Arrow解散的八卦都八不出什么实质可信的内容，大家推测无外乎是杨诗卿太红，被整个团队所束缚住了；要么就是分红不均让团队成员不甚满意，到最后甚至还有什么杨诗卿和乐队的键盘手夏果有同性暧昧，两人分手所以才导致乐队解散的推测。这怎么可能呢？徐独伊笑了笑，这个杨诗卿和那么多女星搞绯闻，哪里看上去是弯的？

解散的真正原因，始终都隐藏在一团迷雾之中，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默默地推动着整个舆论，把这潭水搅和得愈发浑浊，让所有的猜测都仅仅只是停留在猜测的阶段。

任何一段娱乐圈的八卦，在如今这样的网络信息爆炸的时代都不可能会将真相隐藏的那么好，更何况One Arrow的解散风波整整闹了两年之久。

徐独伊揉了揉太阳穴，这短短一个星期以来，他看了太多的材料和评论，现在就连晚上睡觉眼前都能浮现出杨诗卿这三个字。

杨诗卿。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人的名字，看着那个人在屏幕上的笑颜，阳光干净，嘴角带着淡淡的弧度，整张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尤其是他的眼睛很透亮，就好像他正透过屏幕静静地看着你，直看到你灵魂的深处，忍不住想要为这样的注视所停留所沦陷。这让徐独伊一惊，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匆忙地把网页关了，顺了口气，骂了句“见鬼”。

一定是最近斯托卡做得太多了，一定是的！

第二天，徐独伊顶着黑眼圈早早地就到医院里报到了。昨晚他可耻地失眠了，脑海里不断闪现的是杨诗卿的名字，他淡淡温柔的笑容，还有那个让他差点沦陷的目光。

尽管他知道，无论是他的笑、他的注视还是他的名字，都跟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他是个傲慢又任性的两面派。他性格恶劣又难以相处。

徐独伊一路上在心里反复重复着这两句话用来提醒自己。

他换好外套，避免将外面的花粉带入，他正准备一脚迈进病房，只看到里面杨诗卿正坐在桌边认真地写着什么东西。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知道现在进去会不会打扰他。徐独伊看见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轻柔地撒在了他的身上，整个人被一圈淡淡的光晕所包裹着，微风轻轻地吹动了他几许发梢。

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用笔轻轻敲着桌子，嘴里开始哼着徐独伊从没听过的曲调。

那是徐独伊从没见过的模样，恬静又专注的杨诗卿，他仿佛独自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打扰，甚至让徐独伊觉得自己这样的旁观都显得是一种骚扰。

他屏住呼吸，准备把自己的动作放得更轻一些，突然，听到杨诗卿开口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好啦，你的作品什么时候差过。”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徐独伊完全没有准备，他呆呆地立在那里，一时间手足无措。那个声音很耳熟，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给。”杨诗卿把自己写好的东西递了出去，那个女人从角落里走出，走入了徐独伊的视线。

是徐独伊那天在影视基地四处寻找杨诗卿的晚上，在酒吧后门亲吻杨诗卿的女人。

“还有支票。”

那个女人只是接过了那张纸，却没有要拿支票的意思，她的眼眉弯弯，看着杨诗卿况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你这就想要打发了我吗？”

“不够吗？”杨诗卿并没有生气，随手又摸出了支票本，看着她道，“报个数。”

那女人脸色微微一变，娇嗔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呢？这样瞒着有什么意思！”

徐独伊一惊，莫非这个女人才是正宫娘娘？杨诗卿在外乱搞暧昧，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地位，所以生气了跑来撒娇，杨诗卿于是大手一挥，豪掷千金以博美人一笑？徐独伊瞬间脑补出了很多狗血剧情。

“那你想要怎么样呢？”杨诗卿故意逗她。

那女人听了笑得愈发灿烂，像是一朵盛开在三月春风里的桃花，闭上眼撅起了粉嫩的嘴凑过去，道，“亲我一下。”

开什么玩笑？徐独伊连退了两步，杨诗卿那个高傲的男人不会看中这种主动送上门的货色的吧！可是，杨诗卿却笑着站了起来，似乎完全不排斥，走近了那个女人用手插进了她的长发里扣住了她的后脑，微微一侧头，眼看着就要亲上去了。

徐独伊一抿唇，扭过头去，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你傻站在这儿干什么？”

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在门口爆发，徐独伊上一秒还沉湎在一种暧昧不清的忧伤情绪之中，这一刻只觉得自己脆弱的心脏都快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吓得爆炸了。只见Emmy女王妆容精致，挎着一只名牌手提包，踩着四英寸的高跟鞋霸气十足地站在那里瞪着徐独伊，皱着眉道，“怎么一脸被老公抛弃的模样？”

她没等徐独伊解释就直接绕过他走进了杨诗卿的卧房，事实上，她认定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回答。

徐独伊只能满脸哀伤地看着Emmy霸气的背影，默默低头跟在了后面。

“哟，怎么蔡蔡也在啊？”

Emmy的语气一下子温柔了很多，但是语调显得有些生硬和奇怪。

“蔡蔡，你先走吧，医院里毕竟不干净。”杨诗卿很是温柔体贴，显得格外得风度翩翩。

那个蔡蔡点了点头，她似乎很畏惧Emmy，原本脸上明艳的笑也不见了，匆忙地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忙忙地往门外走。

“等等。”突然，Emmy出声叫住了她，这轻轻的两个字就连一旁的徐独伊都浑身一颤，妈的，女魔头什么的真是太可怕了，这对杨家姐弟一个比一个不好惹。果然，那个名叫蔡蔡的女人停下了脚步，怯生生地转过身，小声地问道，“Emmy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Emmy扬着唇角，一把扯过徐独伊，“这是诗卿的助理徐独伊，以后除了我之外，无论谁想见诗卿都要通过他来预约，你一会儿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蔡小姐。”

“喂！”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杨诗卿终于忍不住了，“开什么玩笑，难道我的私生活他也要管吗？又不是工作上的会面。”

“你和蔡小姐难道还有私下里交往？”

徐独伊一惊，这算是姐姐棒打鸳鸯，拆散弟弟和心上人的狗血戏码？徐独伊默默地退了一步，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已经可以想象杨诗卿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这第三次世界大战看来要在市中心医院的VIP病房里打响了。

谁知那杨诗卿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脸一黑，狠狠地瞪着Emmy，可Emmy也不甘示弱同样死死地瞪着他。他把椅子拉得哗啦啦作响，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把目光移到了徐独伊身上。

这下该徐独伊在风中凌乱了，这不像杨诗卿啊！这个傲慢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被姐姐的亲情这种东西给束缚住呢？而另一边，那个蔡小姐也闷不吭声地跑出了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独伊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诡秘，这种暗波涌动的感觉让徐独伊感觉很不好。

他不敢再在里面待下去，借口要去买水，立刻脚底抹油开溜了。可是他实在没地方去，在自动售货机那儿买了水之后，就只能待在医院里闲晃，医院这苦大仇深的地方全是沮丧的脸，待久了让他心情格外得不畅快。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杨诗卿的病房外，只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你搞什么啊？你难不成打算在医院里待一辈子？”

“我现在病还没好，为什么要出院？”杨诗卿的语气懒洋洋的，听起来极其不配合。

说实在的，他皮肤过敏在医院里待了快一个月了，身上的红点红斑什么的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清廷的戏装一穿上，其实根本看不出来。可是杨大明星就是不肯出院，为此，Emmy每次来都要念叨他几句。

“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可以出院了，独伊通过这件事情也受到了教训，现在做事也越来越踏实了，你可以放心，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又不是说他不好。”

杨诗卿轻声地嚅嗫了一句。这让在会客间的徐独伊一愣，没想到杨诗卿竟然没有抱怨他，反而不着痕迹地回护了自己。

“那你说说，你干嘛老是赖在医院里？”

杨诗卿“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道，“不想演就是不想演啊！”

“你开什么玩笑？你说不演就不演了？你到底有没有责任心啊！”

Emmy的声音突然拔高，显然她已经被这个弟弟折磨得失去了耐心，完全没有打算再给杨诗卿留半点面子，反正这vip病房隔音效果良好，一般走廊里还听不见。

“那是我要拍的吗？你接戏的时候又没问过我。”

“我是没问过你，但那合同不是你签的吗？你不同意你签个屁啊！”

“诶诶诶！你这个女人讲不讲理啊，你拿那件事情威胁我，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是认准我根本就不能反对的好吗？”

“混小子，你良心被狗吃了吗？我这是在帮你！当初你老子怎么没把你射墙上去！”

徐独伊一颤，Emmy真的是女人吗？

只听杨诗卿冷笑了一声，“这你回家跟你爸说去，下次家庭聚会你好好问问他！”

姐弟俩一个爹，这架吵起来也不知道伤害的是谁。

“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我这是干嘛呀我，帮你忙前忙后地跑，你说，为什么不拍？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绝不饶你！”

“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你没瞧见我现在剃了个光头连门都不敢出吗？虽然你弟弟我就算剃光头也很帅，但肯定要打折的啊！”

徐独伊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这个杨诗卿在他姐姐面前似乎一改往日张扬跋扈的形象，完全像个任性的孩子。

“还有，你老是管着我吃东西干什么？不能吃甜的会发胖，好，没问题，听你的，粉丝送的饼干我全扔了，结果被那个小呆子骂；好了，现在住院了，那个小呆子每天给我熬汤做饭，手艺还不错，在这方面你从来没惦记过我，只会叫外卖，外卖多不健康啊，让你炒个鸡蛋都能把锅都烧糊了，身为女人你也不觉得惭愧？”

杨诗卿依旧毒舌，可徐独伊的重点全落在了那一声声“小呆子”上，那个“小呆子”难不成是指自己吗？可是这家伙每次吃自己做的东西都挑三拣四一脸嫌弃的样子，如今在Emmy面前怎么开始大加赞赏起来了？

“你说完了吗？”Emmy冷着声道，“你现在可以开始说重点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徐独伊觉得气氛更加紧张，他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缓解一下僵局。

这时，只听杨诗卿缓缓道，“我不喜欢拍戏，你知道，我只喜欢唱歌。”

Emmy哼了一声，“果然如我所料，”她顿了顿，“可是诗卿，做人要认命，你不能再唱歌了，这件事你比谁都清楚。”

徐独伊一惊，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屋子里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他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后走进了病房。

两人见他进来了，便不好再争吵下去，Emmy看着杨诗卿，叹了口气，道，“诗卿，有些事不是你一味逃避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的，你要强但也不能这么任性。”说完她对着徐独伊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好照顾他”就匆匆忙忙走了。

想来又是去为杨诗卿向剧组请假和应付媒体了。毕竟杨诗卿在医院里这么久，到现在都没有受到过任何骚扰，想必Emmy花了不少的功夫。

他看着坐在床上的杨诗卿正板着面孔，脸色铁青，挤出一抹笑，硬着头皮上前道，“晚上想吃什么？”

杨诗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双眸子里跳动着的暗火让徐独伊一凛，不由得有些害怕。果然，那个男人轻启薄唇，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徐独伊脖子一缩，自讨了个没趣，知道他现在心情一定不好，立马识相地准备撤退，临出门时，他说了句“晚上给你带香菇排骨汤”，那个人也没有半点反应。他只能叹了口气，捎上门，退出了杨诗卿的vip病房。

下午七点，他与往常一样拎着饭菜去给杨诗卿投食，可是他到了房间里时才发现那个人居然不见了。床摸上去冰凉，说明已经离开很久了，也没有任何字条留下，这让徐独伊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在医院里找了很久，都没有那个人的丝毫线索，看来他出门前肯定是全副武装了特意避过了Emmy的耳目乔装溜出去的。徐独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不敢走，也不敢给Emmy打电话，这姐弟俩刚刚才吵过一架，这要是让Emmy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在内心称赞了一下自己的体贴，然后把给杨诗卿准备的晚饭全都吃掉了。

等他从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时，他已经在杨诗卿的病房里那张皮质的大沙发上睡着很久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

杨诗卿还没有回来。

“喂？”他迷迷糊糊地接起了电话，连看都没看一眼。

“开辆车过来，我这里太晚了叫不到车。”电话那头熟悉的冷淡声音让徐独伊稍稍有些清醒。

“杨诗卿？你在哪里呐！？大半夜的……”

“别唠叨。”杨诗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直接报了个地址给他，命令他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从电话里听上去他周围很嘈杂，有人不断在劝他喝酒，所以他根本没等徐独伊说话就匆匆把电话给挂了。

徐独伊有些欲哭无泪，真是无良老板，这一个月一万五真是不好赚啊！他只能认命地洗了把脸披件外套出门。

沿海城市的昼夜温差有点大，徐独伊哆哆嗦嗦地在街上站了很久，才发现这个时段他也打不到车，打电话订车的话要是被知道要车的对象是杨诗卿，恐怕又是新闻一桩。虽然他才做了明星助理没多久，但这点警觉他还是有的。只是这下有点不好办了，他想了一会儿，只能裹紧衣服，蹿到医院的值班室，凭着这一个月来混得脸熟，他说话又很客气，加上是以杨诗卿的名义借的，还是为了去接这个原本应该住着院的病人，所以徐独伊磨了一会儿就借到了车。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努力回想着很多年前在驾校里学的东西，然后发现理论结合实际才是硬道理，光有一张驾照毫无实战经验，让他即使在深夜的宽阔街道上都险象环生。

他拿出在公园里开碰碰车的经验和技巧，终于安全的到达了目的地。一下车，便傻了眼。

杨诗卿报给他的地址是一家同性恋酒吧。

而杨大明星正站在门口迎接他。和另一个人。

他看到杨诗卿带着帽子，站在酒吧的门口，拥吻着一个看上去很瘦小的男孩子。看上去很是扎眼。

周围的人在起哄，喧闹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徐独伊不知怎么的，突然内心腾起一团怒火，他快步走上去，一把拉过了杨诗卿，骂道，“你搞什么啊？不知道自己身份吗？”

“身份？”杨诗卿笑了起来，他有点微醺，看上去更加的嚣张，“我有什么身份？啊，啊，我想起来了，我是你的老板……”

徐独伊皱着眉，上前扶住了他，直接就往车上拖，“你醉了，如果明天不想上头条，就快点跟我回去。”

“呵呵，谁敢报道我？”杨诗卿一把推开他，随便一指，“你，你，还有你，你们谁敢去爆料？老子让他永无宁日！”

“行行行，杨大明星你淫威浩荡，咱回去吧！”

“是要回去，不过不是和你。”杨诗卿一把搂过身边的那个男孩，“你看看人家，细皮嫩肉，会说话会讨人开心，你呢？除了给我丢脸外你还会干什么？”

徐独伊脸色一变，道，“我跟他不一样，我是你的助理。”

杨诗卿没理他，顺手从他手中拿过车钥匙，搂着人慢慢地朝车子走去。徐独伊见状立刻冲上去拦住了他，道，“你喝醉了不能开车，我送你。”

其实他的车技也非常糟糕，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他怎么能坐视杨诗卿酒驾？更何况，他看到对方要与少年一同离开，心情愈发有些微妙。

一种况味不明的不痛快。

杨诗卿微微一笑，就如他在台上那样，笑起来摄人心魂，春风一度，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冰冷，“不用，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哪儿开房。”

那个人转身不再搭理他，要是以前徐独伊一定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怒骂他，剥光他的里子面子，狠狠地揭他老底，让他下不来台。可今天徐独伊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头脑发热，跑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喂！庄觅不是你女朋友吗？我还看到上次她来医院看你！你这么做对不对得起她啊？”

凌晨两点五十分，星光黯淡得让杨诗卿看不清徐独伊的脸。

同时酒吧低调暧昧的灯光被自己挡在了身后，同样不足以照亮这个拦在自己身前的人的脸。

杨诗卿盯着他，突然松开了一直搂着少年腰的手，嘴角轻轻上扬，语调显得格外的暧昧。

“你吃醋了。”

“哈！？”

“你喜欢上我了。”

“喜欢你妹！谁他妈看上你了！”徐独伊脸一红，幸好是晚上不是那么明显，他气得跳脚，连忙辩白道，“你少自恋了，谁他妈喜欢你这个傲慢变态狂？”

杨诗卿没说话，轻哼了一声，一步上前，捏着他的下巴就直接吻了上去。

上一秒还暴跳如雷的徐独伊瞬间安静了。


七

杨诗卿带着浓烈的酒气侵占着徐独伊全部的感官。那人微微发热的唇紧紧贴在自己的嘴上，干燥的，炙热的，陌生的，这些都让徐独伊的思维一片空白。

他二十七年的初吻就被这么个醉鬼给夺走了？还他妈是个男人？

徐独伊一想到这里立刻清醒了，待他反应过来后刚想要去推杨诗卿，那个人却已经自己松开了他。

他低声地冷笑着，夜色太暗，徐独伊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那人用异常轻蔑地语气道，“现在满意了吗？开心得都忘了推开我了。”

“你少胡说！”徐独伊明白了他言辞间的种种，有些气急败坏。

杨诗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钥匙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在徐独伊听来有些刺耳。他看着杨诗卿搂着那人的背影朝车子走去，心里有个声音在拼命地呐喊，让他快冲上去拦住他，就算被他嘲讽两句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他的脚却像是生根了似的，一寸也挪不动。

车子的引擎声轰鸣，徐独伊咬了咬唇，看着车窗被缓缓的摇下，杨诗卿探出头，冲他喊道，“真抱歉，徐助理自己打车回去吧……啊，不对，你看我都忘了，现在这个时候打不到车了，那就麻烦你自己走回去。”

说完，他打了个弯，绝尘而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徐独伊苦笑，原来这深更半夜的叫他出来不过是为了让他带一辆车来，好让他带着人出去风流快活，丝毫不管自己该如何回去。

自己说到底不过只是他的一个助理，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个保姆，是个佣人。

他们之间只有一纸合约，一份一万五的工资。除此之外，他是他，你是你，两个人之间再无任何的牵绊。

徐独伊裹紧了外衣，走在气温骤降的深夜街道上，心冷得就像那一地的月华。

他没有给自己上闹钟，手机也早已关机，所以，第二天徐独伊从睡梦中自然苏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的眼睛有些酸痛，脑袋更是涨得发晕，好像昨天晚上喝醉酒的人是自己才对。

徐独伊一看时间不对，错过了给杨诗卿送午饭了，那个混蛋自从上次吃过他自己做的饭之后就指名道姓只吃他做的了，现在快两点了，那个混蛋没午饭估计不知道现在正在病房里怎么指天骂地的骂自己呢！他心中着急，随手抓了一件衬衣，急匆匆地跑到卫生间里去洗漱，他满嘴泡沫的含着牙刷，忽然抬起头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黑眼圈深得好像被人打过了两拳一般，更要命的是，整个人看上去像新寡妇憔悴极了。

徐独伊的手颓然地垂了下来，搞什么嘛，那个混蛋说不定现在还没回医院呢，更何况……

更何况，他的身边有人，应该可以照顾他才对。

徐独伊又慢慢地开始刷牙，他的动作变得软绵无力，不像刚才那样兴冲冲的，心情更是糟糕透了。

怎么办？当所有事都没有发生过吗？徐独伊皱了皱眉，除了这样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些什么？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杨诗卿，那个人表面温和，人后却刻薄毒舌又傲慢。他对你怎么样，难道到今时今日还不知道吗？徐独伊啊，徐独伊，你到底要被他耍多久，玩弄多少次才会停止去想那些奇怪的东西？你是受虐狂吗？

他怎么可能喜欢你呢！你又怎么可以喜欢他呢！

徐独伊紧抿着唇，用力紧紧地捏着拳头，直至指节泛白。

徐独伊开了手机，发现手机里只有一条留言，是来自于Emmy的，只是很简单地交代他，让他不必去医院了，听到留言后直接到总公司来。

虽然Emmy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她的语气很平静，但背景音的嘈杂还是让徐独伊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不敢多做停留，匆匆吃了几口稀饭之后，就抓紧出门了。

果然不出徐独伊所料，此时国际现盛娱乐公司的门口正包围着大量的记者，原来今天清晨，有些早报的娱乐版曝出重大消息，有人拍到了昨晚杨诗卿在同性恋酒吧出现。这无疑是在平静的水池中丢下一枚小石子，一时之间激起千层浪。一天不到的时间，各种媒体竞相报道，有些甚至已经找到了那间酒吧，杨诗卿长久以来隐藏的秘密终于呼之欲出。

门口的保安们满脸阴郁地守在那里，为什么杨诗卿每次都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公司的会客室房门紧闭，杨诗卿坐在那里，一脸的纯良无辜，而一旁的Emmy手中的手机铃声却不曾间断过。她掐断了一个，又一个迅速打了进来，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把手机摔到了地上，电子元件散落一地，那只一直喧闹不停的手机终于变得悄无声息，同时也寿终正寝。

“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Emmy指着报纸上杨诗卿和男人接吻的照片怒斥道。

“你都看到了还问我干什么？”杨诗卿扫了一眼报纸，确实是昨晚自己在那间酒吧门口和人亲吻时被偷拍的照片。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酒吧投射出的灯光才能将他的脸照得一清二楚。他想赖也赖不掉。

“你就这种态度吗？”Emmy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这会给你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你这是打算公开出柜吗？上次出了那件事我好不容易帮你瞒过了爸爸，现在，你这是在打我耳光吗？！你他妈就会给我出难题！”

杨诗卿一听她提父亲，立刻怒火中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告诉爸爸的？你先把我的事情告诉老头子，然后再装好人，好让我对你感激涕零，你想得美！”

“我呸！你这没良心的小畜生，你真当老爷子是聋子是瞎子吗？要不是我先主动告诉他，而等到他自己发现的，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继续你的事业吗？”

杨诗卿额头爆着青筋，“事业？老子的事业是唱歌，不是他妈的剃光头演玛丽苏电视剧！”

“哈？”Emmy歪着嘴角冷笑了一声，“那这该怪谁呢？是谁把自己搞成不能继续再唱歌了？你现在只是在怪我咯？怪我没让你唱歌？杨诗卿，你这个人真他妈是个蛮不讲理的白眼狼！我要不是你姐，我他妈早就掐死你了！”

杨诗卿瞪着她，却找不到什么词可以来反击，只能气鼓鼓地坐到一旁，也不知道是在生她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今天一定要你说清楚，现在这样的局面到底是谁造成的？是我吗？是我他妈让人自杀两次的？我哪有那么能干啊，还不是我那个风流倜傥、英俊不凡的弟弟吗？你怎么就那么招人呢？一个男人为了你自杀两次，是你自己不好意思再在圈子里混下去了，你怪我？”

杨诗卿被翻了旧账，脸气得煞白，可不反击又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他自杀管我什么事？我又没去招惹他……”

“是呀，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你杨诗卿就是只臭了的蛋！”

“那你这成天的盯着我，你也是只苍蝇咯？”

“杨诗卿！”Emmy狠狠地拍了下他面前的桌子，道，“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如果不满意我给你安排的工作，你直接说成吗？咱俩以后公事公办！”

“好，我就直接说，我他妈就是不喜欢拍戏！”

杨诗卿抬着头望进了Emmy的眼睛，两个人的目光俱是毫不退让，最终，Emmy还是拗不过他，软了下来，拉了把椅子坐到了他的旁边。Emmy的脸色非常难看，杨诗卿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过了一会儿，Emmy叹了口气，语调有些低沉，和刚刚那剑拔弩张的状态完全相反，只听她有些艰难地低声道，“你明明知道你不能唱歌了。”

闻言，杨诗卿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垂下眼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呢？”

“诗卿，”Emmy突然叫了他一声，那声音很温柔，温柔得让人很难相信是从那个风里来雨里去行事猛烈如火的Emmy口中说出。而这句轻轻的呼唤，就好像很多年前，妈妈叫他来喝甜汤时的声音那样，让杨诗卿烦躁的内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只见Emmy凝视着他的眼睛，眼神有些难过，“我只有你一个弟弟，我不想你身败名裂。”

两个人之间又一次恢复了沉默。

“好了，别说这些了，先把眼前的危机度过再说。”她拍了拍杨诗卿的肩膀，想了一会儿，道，“你昨晚跑出去有没有什么人知道，或者有没有可疑的人跟着你？”

杨诗卿摇了摇头，突然他像是灵光一闪，“徐独伊。”

Emmy眯了眯眼，“小徐不像是这种人。不过，我今天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好像没有接，而且到现在也还没出现。这不应该啊，他很少会迟到这么久。”

杨诗卿冷哼了一声，“说不定，他是因爱成恨，就是他把照片卖给报社的。”

“算了，等他来再好好问问他。”Emmy朝杨诗卿伸出手，摊在他的面前，“给我手机。”

“哈？凭什么？我又不是高中生，你没资格检查我手机。”

“老娘是要给庄觅的经纪人打电话！白痴啊你！”Emmy扑过去，直接去翻他的裤子口袋，“有她力挺‘男友’，你的性向问题谣言就不攻自破了，然后跟医院打好招呼，说你昨晚一直在医院里没出来过，然后咬定照片是假的，是拼接的。”

照理说这个计划实在是天衣无缝，这样一来，那些记者就变成无事生非了。可是，一听到“庄觅”的名字，杨诗卿便皱起了眉，他有些头疼。

“非要那个庄觅不可吗？”他显然对那个庄觅很不感冒，“我觉得她也太过了，原本说好了是制造绯闻，两边炒作，可你不觉得她现在不管什么都会扯我一句吗？上次她被曝出席富商饭局，她竟然说我知道那件事，我同意她和异性朋友之间的交往，事先也不跟我报备一下，害我被记者问到的时候差点露馅。到底还要多久啊？我真快演不下去了。你看吧，我就不是当演员的材料。”

“别计较这么多了，你现在不也需要她的帮忙吗？你们俩本来就是靠这段恋情互相炒作，我们呢，是要掩饰你的性向问题，而她呢，要赚你的人气嘛。”Emmy迅速地拨通了对方的号码，那里却传来了一阵忙音。

Emmy眉头紧蹙，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那个庄觅会不会落井下石？”她一边看着手机屏幕的荧光屏暗掉，一边喃喃自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就很糟糕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人用力的敲响，Emmy走过去开门，只见徐独伊一身大汗地闯了进来。他神色有些慌张，显然被楼下的大批记者围堵给惊吓到了。

“怎么了？”

徐独伊大喘了口气，可说起话来还是断断续续的，“下面……下面那群记者……太……太凶残了……我才当了几个月的助理，他们……他们就都认识我了……咳咳……”

Emmy立刻问道：“那你有没有说什么？”

徐独伊摇了摇头，咽了口口水来缓解干涩的喉头，“我哪儿敢说什么，我只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就被他们缠了这么久了。”

闻言Emmy不禁松了口气，她生怕徐独伊这小子涉世未深，为人太过正直，啪啦啪啦地全把大实话给说出来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扭过头对杨诗卿说道，“我继续联系庄觅，你最好在这件事上三缄其口，”然后她又对徐独伊道，“小徐这段时间你辛苦一点，给我盯着他，别让他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被记者抓住乱写一通。一会儿我会出个通稿，否认这件事。我们公司的人也不会对外界说一个字。”

说完，她拿着杨诗卿的手机匆匆忙忙地就走了出去。

徐独伊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杨诗卿。那个人正翘着二郎腿，静静地望着自己，眼睛里有些况味不明的情绪，也不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徐独伊有些紧张，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他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捏着纸杯的手却忍不住有些颤抖。他努力的想要让自己看上去很正常，可是，一见到杨诗卿，他就忍不住想到昨晚的事情。

“是你卖的消息吧。”

“啊？”

徐独伊还在纠结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思考着现在该说什么，被杨诗卿这么冷不丁的一问，手一抖，水险些晃了出来。可这个举动在杨诗卿看来却是无比的心虚。

他冷哼了一声，十指交叉放在腿上，脸上是淡淡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只见他稍稍抬了抬下巴，对徐独伊道，“你该不会是在记恨我昨晚那么晚还叫你把车开过来吧？”他顿了顿，看徐独伊没什么反应，便翘了翘嘴角，仿佛早有定论一般，“还是说，在恨我昨晚带别人走了把你撂在一旁？”

徐独伊一惊，他原本以为杨诗卿昨晚是喝醉了，才会做出那么荒唐的事情来，可现在看来这个家伙完全是故意戏弄自己，想要看自己的笑话。他一想到这里不由大怒，感觉自己完全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看来你对自己昨晚做的事还有点记忆啊，你算什么意思？捉弄我很好玩吗？”

杨诗卿微微一笑，“不好玩，没想到你这么记仇，我不过就是亲了你一下，结果你就像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唉……”

“喂！”徐独伊目瞪口呆，这个人倒打一耙和编故事的能力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他这会儿可真是要被气炸了，看来这个人的身上从来不要期待会有什么好的转变，他永远都是以把人踩在脚下为乐。

“那个不会是你的初吻吧？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当时喝醉了。”杨诗卿说的云淡风轻，带着傲慢与不屑，“你明知我不会负责，所以因爱成恨就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吧！”

“哈？”徐独伊几乎快气得吐血，整个人都在那儿颤抖个不停，他只觉得血压飙升，脑袋昏昏沉沉的，恨不得扑过去狠狠地咬他一口，“你还要不要脸啊？”

“不要脸的是你吧。”杨诗卿换了个腿，眼神冷冷的。

“首先，你的事不是我捅出去的，其次，我……我喜欢你？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自我感觉能不能不要这么良好啊，我求求你了！再说了，你明明是gay，这种事情却还要庄觅帮你打圆场你不觉得你利用别人的感情太过分了吗？”

“我利用别人的感情？”杨诗卿冷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随便说话。我跟庄觅那是交易，我和她都有好处可以拿，是很公平的，不牵涉感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徐独伊一惊，单纯的他显然对娱乐圈内种种的联手炒作懵然无知。

只听杨诗卿继续道：“那间酒吧我以前混地下乐队的时候就常去了，那里的人绝对不会出卖我的。”他看着徐独伊眯了眯眼，“可你一出现，我就被人跟拍了，不是你，还会有谁？”

徐独伊瞪大了双眼，连连摇头，倒退了两步，纸杯早已被他捏成了一团，他着急地辩解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情，我之前就说过了，我既然已经做了你的助理，拿了你的工资，我就是和你站在一边的！”

“那你也有可能为了更多的钱站到别人那边去。”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污蔑我！我徐独伊是很缺钱、很穷，但我不会做这种出卖别人的事情，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不是我做的！”

杨诗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叹了口气，“被揭穿了也不用这样气急败坏啊！”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徐独伊的面前，脸上的笑意渐褪，狠狠地盯住了徐独伊，“我知道你一直在记恨着我，你会答应Emmy做我的助理，一来是为了钱，二来是想伺机报复，我猜的对不对？可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击到我，你做梦！记住，我是杨诗卿。”

他贴着徐独伊的脸非常近，徐独伊连连后退，突然腰撞上了会议桌，他百口莫辩地看着杨诗卿，那个男人这时凑到了他的面前，用修长的手指拂过了他的唇，牵了牵嘴角，冷笑了一声。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我上你吗？这里没人，也没摄像，是不是这样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他的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自以为是，徐独伊受不了了，知道这个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错，他这个人傲慢惯了，从来都不会为别人考虑。徐独伊是真的被气到了，他猛地一把把对方推开，抬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结果杨诗卿连他的反应都预测到了，直接用手接下了他堪堪就要扇过来的巴掌，直接拧到了他的身后，整个人贴了上去，露出了危险的笑容，“你恼羞成怒一计不成还想打我？”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徐独伊的脸，越拍越响。徐独伊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在杨诗卿看来都是无用的，这个人一向高高在上，他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改变。徐独伊又气又伤心，他还没从昨晚那件事里恢复，今天又被这样的冤枉，他实在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既然杨诗卿赶他走，他也不想留了，那一万五的工资也不要了，他实在不想再受这样的气了。

徐独伊觉得很心寒，他原本觉得通过医院这一个月的相处，自己这样忙前忙后地照顾杨诗卿没有半句怨言，他怎么样都会察觉到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可所有的一切现在看来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咬了咬唇，倔强地甩开了杨诗卿的手，一把把他推开，眼角都有些泛红，又气又伤心地说道，“你不相信我，我走就是了，可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不需要为了那一万五看不起我！你没资格看不起我！我从来没骗过人！从来没有！”

他话音未落，直接扭头就朝门口走去，气鼓鼓地摔门出去。

杨诗卿站在原地，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凝重。

徐独伊回到家后，蒙头睡了足足两天两夜，期间只是草草地吃了几顿饭，整个人变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冬眠动物了。

反正这个地球上发生的事都跟他无关，大事他管不着，小事他不想管，他现在就想好好睡上一觉，把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全当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噩梦。

什么梦想，什么未来，徐独伊现在对整个娱乐圈失望透顶了。人人都是骗子，都在说谎，好人反而被冤枉，简直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越大腕越人渣！人渣！

大人渣大变态大恶魔杨诗卿！

呸！

徐独伊急躁地翻了个身，拼命地想要把这个名字从脑袋里赶出去。

可日子还要过，徐独伊不得不开始再出门寻找工作。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尤其是他这种只有零散的打工经验，根本起不到什么锦上添花的作用。幸好街尾有家餐厅开张，急缺人手，徐独伊这才找到了份工作，薪水不错，尚且温饱，但每天都可以不用自己煮饭了，而且离家也近，让他还是很满意的。

他没有再去关注娱乐圈的消息，即使看电视看报纸也只是直接跳过，他原本以为之前的生活彻底结束了，他和娱乐圈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可是，有一个人的突然出现彻底打破了他暂时平静的生活。

郝莱，他一走进餐厅的时候徐独伊就认出了他。他戴着那招牌式的太阳眼镜，一身风衣风度翩翩气质出众引人侧目。徐独伊做了几个深呼吸，换上了职业性的笑容，幸好今天来的人不是杨诗卿，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虽然当时在横店影视基地的时候，他和郝莱导演只有匆匆的几次会面，可是没想到的是，当徐独伊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认出了他。这让徐独伊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年轻有为的导演还能记住自己这个小人物，这让他颇有些感动。

“你怎么在这里做？不在Sylveon那里做了？”他合上菜单递给了徐独伊，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坐下来聊聊吧。”

徐独伊摇了摇头，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现在在上班，”他顿了顿，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得说，“我跟杨先生可能确实合不来，所以上个礼拜就不在他那里做助理了。”

“我就说吧。”郝莱笑了笑，对着徐独伊佯装有些生气，“既然这样，那你怎么没听我的，没跟我联系呢？”

徐独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抱着菜单就要走。

郝莱一把拉住了他，从他手里抽出了菜单，招了招手把领班叫了过来，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徐先生从现在开始不做了。很抱歉。”

徐独伊一惊，忙道，“这怎么可以？你别乱说。”

郝莱一皱眉，“难道你打算以后都窝在这里端盘子吗？你忘记了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了吗？你别告诉我端盘子变成了你的梦想。”

徐独伊闷着没说话，被他一把拽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上次没机会和你合作，我还有点遗憾呢。我觉得你的感觉不错，蛮想看看你在镜头前的样子，你的脸型也很适合16:9的电视屏幕。我现在手里有部新戏，里面有个男配角我觉得很适合你，戏份不多的，很善良但又有些偏执，是个很出彩的悲剧角色，原本就打算给新人的，我觉得你可以来试试镜。反正你现在也没有退路了。”

徐独伊摇了摇头，他有些吞吞吐吐，“谢谢你，郝导演，可是我……”

郝莱坐在那里并不着急，像是在等他的回话。徐独伊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继续道，“我觉得娱乐圈并不适合我，之前是我太天真了，没想到里面充斥着谎言、欺骗和不信任。”

郝莱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不是因为杨诗卿？”

听到这个名字，徐独伊不由把头埋得更低了。

郝莱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了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望向了窗外。这短暂的沉默让徐独伊有些浑身不自在，就在他打算借词离开时，郝莱突然开口，道，“那个杨诗卿他一向都是那样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不要因为他一个人就对整个圈子产生偏见。”

徐独伊一愣，抬头看着郝莱，可是那副墨镜遮住了他的双眼，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他们乐队那段时间非常艰难，听说那个键盘手夏果好像有抑郁症精神很不稳定，需要去住院看病，可是Sylveon和他的经纪人却觉得这样会连累到Sylveon，对乐队的发展也很不利，所以在大家最需要他的时候，很无情地抛弃了整个乐队。最后那个夏果差点自杀死了。”

他说的语气很平稳，可整件事却非常的不平淡，徐独伊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些事情外人自然很难知晓真相，只有郝莱这种圈内人才会有机会了解的那么清楚。

难道这就是One Arrow解散的真相？因为一个成员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所以杨诗卿怕被拖后腿就单飞了？

“而且，”郝莱看了一眼徐独伊，“当时夏果和他是恋人的关系。”

“也就是说，他很自私地抛弃了自己的恋人，和自己的乐队。对于这样人，他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我都不会感到诧异。”

徐独伊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那句“恋人的关系”上面，整个人再次开始混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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